人獸情 - 第6節

煒稱諾,持白力攻,盞茶間,輸贏立現,煒勝一子。
良投子俯首,命釋鷹,籠開,鷹振翅入空,繞鳴三匝,始去。
煒知良痛惜,溫言慰之,良怒始息,嘆而返。
邊關無事日久,居者漸聚,數年而成一大鎮,拜佛者眾,香火日盛。
又二年,住持圓寂,囑煒掌事。
是日,逢觀音誕,上香者眾,及晚始絕。
煒察殿中香燭,見一少年跪佛前,年可十八九,俊美無儔,世所莫見,然似有難色,蹙眉不樂。
煒詰之,少年泣曰:“吾名風羽,投親無果,無所依,不知何往,惶然無計,乞貴寺留容耳。
”煒大起憐心,遂令留宿,辟一偏院使居。
羽善勞役,頗得眾心,居月余不言去,煒亦不驅。
一日,良登門,驚見一美少年立煒旁。
良好男風,嘆羽貌,心嚮往之,察其孤,役寺中,欲納之,使煒作伐。
煒恥其所為,不願往,良遂親往羽居,出百金聘之。
羽怒,擲金於良面,怒斥之,良大窘,速去,不復來。
羽居久,於佛道頗有悟,每有妙論,兼勤勉,甚得煒喜,教以功課。
羽甚慧,學頗精,煒傾囊以授,自經史起而止於百家,益相得,視羽若徒。
至夏,羽出遊數日而返,與煒言所見,察匈奴秣馬,有不軌意。
煒驚,修書告良,使備。
良接訊,陳兵以待,不使胡兵逞。
待敵退,良攜厚禮以謝。
煒笑言羽所為,良知羽功,愛重之,愈不敢輕狎,此後常登門,以觀羽一面為喜,若得數語,則如奉綸音,喜不自勝。
然羽終不喜良,唯冷麵以對。
時入仲夏,炎暑惱人,煒素好潔,每汗濕襟腋,必沐浴方寢。
是夜浴畢,煒披寬袍,坐而抄經,羽執捲入,求解。
是年,煒將而立,然眉清目遠,肌理瑩然,望之若二十許,聲溫溫而意儒儒,羽慕之久矣,於煒釋惑際,探手入其懷,昵狎之。
煒大驚,復大怒,斥之,羽不理,徑解衣強之。
莖入煒體,若斧鑿,煒文弱,不敵羽力,驅之不去,又恐為眾僧曉,唯噤聲忍辱。
事畢,鬱憤難平,逐羽。
羽泣求:“慕君高雅,旦求一夜歡愉,無憾矣。
今唯願伴侍君側,驅遣終身以贖其罪,不允,當身死償之。
”聲戚戚而淚沱沱。
煒有所動,不言逐,仍令留居,然不使近身。
羽不甘,每於無人處親狎之,遭拒,則獃滯數日,若失魂魄,觀者動容。
日久,煒亦不忍堅拒。
一日,良又來,尋羽不見,至禪房詢煒。
時當午後,眾僧課畢午憩,煒亦少眠。
禪房門窗輕掩,羽坐榻旁,蒲扇輕搖以舒煒體。
良自門縫窺之,見羽,欲推門進,忽見羽俯身視煒,目迷迷而神痴痴,其意昭昭,觀者自明。
良大驚,欲喚,又見羽輕吻煒頰,煒醒,不悅,拒之,羽哀哀不止,訴其情,求繾綣。
良怒且妒,憤而拂袖,歸營,使仆告府衙,言煒罪臣子。
令尹貪功,立遣差役捕之,即日投牢,將解京師。
良恨煒甚,陰賄牢卒,投以藥餌,煒是夜暴卒,葬僻野。
待數日,良知僧人四散,其寺空空也,入而尋羽。
至煒居,見羽跌坐,執煒衣不語,趨前溫慰,曰:“吾巡營數日,始歸,知煒不測,然無力回天,憾矣。
”羽觀良甚久,曰:“住持驟忘,蘭若將頹,吾旦求立命所,願效軍中,未知將軍能容否。
”良大喜,挽羽歸,是夜求歡,羽拒曰:“吾不才,亦知男臠為人所不齒,不欲效之。
吾稍通拳腳,願為馬前卒,將軍執意燕好,唯去耳。
”良恐其怒而遠離,遂不甚逼。
久之,察羽精弓馬,倚為臂膀。
翌年,匈奴又犯,良帥眾迎敵。
羽自請前哨探之,良不欲其涉險境,又恐羽不樂,終允之。
其後,羽呈敵情,良領兵攻之,是役果勝,良益重之。
匈奴勢洶,一戰敗而不餒,翌日又攻,羽復探敵情,並獻妙計。
良大悅,納之,依羽計設陷。
戰至中途,良覺有異,胡兵似知其謀,避陷不入,反敗良軍,亡者不可計數,數萬精兵僅活數人耳。
良大驚,率殘眾敗退,途中為胡兵劫,退百里,僅余其並羽二人耳。
至一荒野,良力不支,墜馬下,羽旁觀,唯冷笑不語。
良大奇,責之,羽曰:“汝陷煒不義,忖吾無覺乎?今聯胡兵攻汝,必置汝死地方稱吾心。
”良怒甚,斥曰:“吾世家子,可許汝富貴,待汝心可昭日月,何故委身旁者而不就吾?煒入空門,淫心不息,誘汝,兼罪臣子,豈容活乎!”羽大笑數聲,縱空中,驟而化一鷹,據樹上,曰:“吾本鷹身,數年前為汝擒,折辱欲死,幸得煒救,感其恩慕其德,心許之,強其與吾歡好,非煒所願。
汝性妒且惡,豈能比之。
此樹下乃煒葬身地,引汝至此,以償其命。
”良知原委,冷汗濡濡,僵立待斃。
羽以利喙啄其目,良掩面哀號,舉劍自刎。
須臾,胡兵至,覓良屍,見雙目已失,而一鷹嚼而食之,食畢,縱翅俯衝,撞樹而亡。
胡兵不知所以,唯言:“此鷹顛乎?”割良首級而去。
——完——人鮫情南海之濱,有村名蒲安,去福建數十里,居者百餘戶,多漁者。
中有一戶,夫劉成,出漁歿海上,遺寡妻幼子,針線以為生計。
子劉元,敏而孝,常拾貝蛤販於市集,以補家用。
及元十六,母病,俄而逝。
元無所倚,幸得鄰里助之,從長者習漁法,久之,操船如風,獲魚良多,始得飽暖。
元失怙恃,常思父母,每睹別家合樂而暗泣。
是年中秋,村人皆舉家同慶,唯元孤寂,心邑邑而惻然,遂解舟,吹笛於海上,以抒愁苦。
元善笛,音出,傳數里而不散,一曲畢,聲渺渺猶繞水間,幾一刻方歇。
元奏數曲,鬱郁少瀉,欲返,操漿間,忽聞海中有歌聲,其音泠泠,若美玉相擊,琴箏莫能及也。
元大奇,駐舟傾耳,漸醉其中。
須臾,歌畢,元猶不足,舉燈四顧,尋歌者,目所及處,唯海水耳。
心怪之,候片刻,不見歌聲復起,惑而返。
翌日,元以事奇詢村人,有耄耋老者言:“此鮫人也,生深海,善歌,常作天魔音,上身人形,下則魚尾,其淚可化明珠,非千金不可得。
然唯傳言耳,未嘗聞有見者。
”是夜,元復奏笛於海上,未幾,歌聲又起,與同鳴,若琴瑟相和。
后月余,元每泛舟吹笛於月下,必有歌聲相應。
近冬,忽起颶風,數日不得出行,元居陋室,四壁寂寂,悵悵然,渴思妙音,輾轉不能少寐,待風止,急出海。
至海上,笛聲即起,歌立起,元喜,若逢故友。
曲畢,歌猶不歇,聲竟漸近,初尚里許,須臾,竟咫尺矣,宛然在側。
元奇,目視船周,忽見海水開合,一物出,躍舟中,面元而坐。
時值滿月,銀輝可辨毫釐,元細觀之,赫然一美少年也,年可十五六,丰采過於姝麗,長發坦胸,肌理瑩然,若美玉生輝,然下身魚尾,長几五尺,垂舷外,盪水中。
少年望元曰:“數日未聞笛聲,恐君有恙,故來相詢。
”元知其鮫也,竟不以異類相懼,如獲知音,欣喜見於顏色,答曰:“蓋因颶風作阻,求和鳴而不得。
”少年恍悟,俯首而笑,言語間,自言名漓,視元年長,以兄呼之。
元愛其慧黠,待之如親弟,兩相交好,歡談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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