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 告白

“你不用拿葉栩那樣的人渣類比我藉此羞辱我,你自己又高尚到哪裡去。”
“梁從深,我們不是一路人,從來都不是。”
她眼角快速滑落的一滴淚流進梁從深的胸口,掀起滔天巨浪。
“我好恨,為什麼當年要答應和你交往,為什麼你當初明明說只要有你在,就不會讓我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到頭來,我人生最無法釋懷的傷痛,是你造成的……”
無知無覺中,她抽泣到聲音都斷斷續續,蹲下來環抱住自己。
梁從深怔愣住,伸手抱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
他真切感受顫抖的她,昏黃燈影中,他心底有一抹偏執的念頭。
比起六年前,現在她起碼在他眼前,他或許可以探明,她這種自盾的哀傷和灰敗從何而來。
“菀菀,我們有什麼話好好說行嗎。我愛你,你明明也愛我,為什麼我們總要為了一些其實是為了對方好的小事中傷彼此。”
謝佳菀搖頭,推開他,孱弱抽泣:“你走,你走,不要再找我了,求你……”
她又開始乾嘔,整個人搖搖欲墜。彷彿他是與她相剋的咒符,靠近就會剝奪她生的權利。
“好,我走,你不要激動,你好好休息好嗎。”
他忍住喉頭的酸脹,伸出的手失去重量,落寞地後退,主動拉開與她的距離。
退出門外的一刻,蹲在地上的身影突然衝過來關上了門。
鎖落的一瞬間,他手握成拳,猛抬輕落,最終碎在門框上。
“我不該騙你,不該自作主張,不該再次提起葉栩傷害你。菀菀,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傷害自己。”
他眼角發紅,滲出陌生的溫熱的液體。
“我會離開你一段時間,但是你決不要妄想我會放棄你,放棄我們這段感情。”
“六年前,我已經因為沒有固執要去追尋真相失去過你一回了。我沒有等到你的第七封信,但是六年後,我等回了你,我覺得這是上天給我的最大恩賜。菀菀,你休想推開我。”
“你當年問我,有多喜歡你。”
“我的答案一早就確定且從未改變。”
“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永遠都會喜歡你。”
一門之隔,謝佳菀死死捂住嘴鼻,眼淚沒有止盡地滾滾涌落。貼著木板的顱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輕而堅定傾訴情意的頻率。
可朦朧餘光里,躺在桌面上的白紙,如電掣般扼殺一切。
梁從深不知道的是,他耿耿於懷沒有收到的第七封信,終結了那段赤誠熱血年少戀愛的第七封,就在她的書桌。
他離收到那封信,當年尚且只有一步的距離。
可一步成遙。
如今的他,距離真相,同樣是一步之遙。
*
信紙沒有泛黃的痕迹,但褶紋清晰。
在光影下,層層凌亂的皺痕如波打浪,單薄脆弱的紙張顛簸飄零。
謝佳菀的字體清秀婉約,就算從醫多年,出自她手的字跡依舊娟秀整齊,連連筆都少有。
她從小喜歡文學,衷情於古老含蓄的傳情方式。
中學開始,她就熱衷用文字來表達感情。
與班裡關係最好的女同學,她們約定好每年對方生日之際,都要寫一封信給彼此。
將平時說不出口但又熱烈真實存在的,全都寄託於書信。
雖然後來她們漸漸走散,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來往,可三年時間裡的每一封信,謝佳菀都完好保存著。
偶爾追憶當年,不至於沒有痕迹印證當年美好純真友情是真實的。
梁從深像匹狼,他出現在校門口的那個月圓之夜,謝佳菀就知道自己註定無處可逃。
他臉皮厚得可以,自那晚開始,每天雷打不動地在上下學的時候出現在她學校門口。
有時候他更是有通天本事一般,能在森嚴戒備下溜進學校,穿她們的校服,站在她班級的窗邊,給她送早餐、等她放學。
十五六歲的梁從深,具有那個年紀男孩子獨特的痞性、明朗。
他長相英俊,是校園裡鶴立雞群的存在,所過之處,總能引起眾多女孩子的歡呼追捧。
謝佳菀不堪其擾,終於在一天晚自習結束後主動走到他電車旁,把他早上塞到她抽屜里涼掉的三明治豆漿砸到他身上。
胡亂罵他一通,自己卻不爭氣地要哭出來。
她轉身沿著馬路飛快地走,可體力不支,最後只能慢下來,十分沮喪。
身後那輛黑色小電驢,隔著不近不遠的一段距離。
她快它就快,她慢它就慢。
她扭頭問他到底想怎樣?難道還要跟她回家?
他把車停下來,陪累倒的她坐在馬路牙子上。
“我怕那天晚上的事情再發生,你不怕嗎?”
他歪頭,語氣溫柔,逆光里,優越的側臉也明晃晃的,表情認真,絲毫不見平日的輕佻放蕩。
謝佳菀吸了吸鼻子,下意識扭頭,怕發出聲的聲音太大,用手捂住臉。
再沒有多餘的四肢去捂住怦然的心跳。
“不怕。”
“那你怕我?”
“嗯。”
“你覺得我很煩?”
“嗯。”
“做我女朋友。”
“嗯……”
短促的鼻音戛然而止,清爽的晚風吹落了一片樹葉。
“你可以和我試試,反正大家知根知底,總比被不三不四的二流子纏住要強。”
他換了個方向,變成半蹲的姿勢,給她系剛才憤憤而逃中散落的鞋帶。
謝佳菀覺得自己的肺部也被眼前落下的一片陰影籠罩住,呼吸驟滯。
“你才是二流子……”
她小聲反駁,有點心不在焉。
他的手好巧,輕輕鬆鬆就編出一個潔白的蝴蝶結。這個方法她學了好久都學不會。
“我沒說我不是……”
他忽然傾身,語氣發狠,嚇得她連連後退。
夏日的空氣躁悶,但無端多出來幾縷清爽的香氣。
氣息與風交纏,失去平穩的韻律。
她抿唇垂眸,長長的睫毛如流螢撲扇,臉頰泛紅,沒有一處不是少女的美好。
梁從深低笑著挺直身體,重新坐回她身邊。
光明重現,可謝佳菀卻覺得眼前的世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流氓才不會跟了你一路,結果現在坐在這裡和你吹風。”
“哎,以後只有你點頭了,我才能親你好不好?”
“那要是我永遠都不同意呢,你能忍住?”
……
謝佳菀後知後覺自己完全被他帶偏。
事實證明,他忍不住。
但任何一個男孩,在面對心愛女孩子時,都有本能的衝動。
後來在酒吧,梁從深本來只想偷偷吻一下她,可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毫無技巧,本能舔舐、吸吮,暈乎乎的謝佳菀更是只能被他帶領,享受臉紅心跳的極限刺激。
事後,他還一本正經地喘著粗氣說他忍得夠久了,要一次性要夠。
初吻之後,謝佳菀坐在他電車後面,整個人虛脫,如同他告白成功那晚,她生疏地將手環抱他的腰,貼緊他後背的心跳。
對他說:“三年時間,如果我給你寫滿七封情書……”
“梁從深,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其實哪有這麼長的試用期。
梁從深無聲地笑。
西沉的月亮,也聽到了她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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