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更新至12折) - 第9節

屠象山將人丟到一旁,忽覺腳下微震,瞥見那死屍手裡緊捏著一小塊三角形的木楔,陡然想起項伏勝的話,怒喝:“可惡!”三兩拳便轟開一小塊地面,搶過一支火把,想也不想,縱身躍入坑中。
地道里難以立直,屠象山轉頭舉火,只見巨槌之後,黑黝黝的通道一路抖落沙塵、倒壓支柱,深邃的距離感不斷向眼前挪近……地道塌陷了! 正如項伏勝所料,這條地道直通城內,萬一被敵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因此每隔一段便埋下機關,一旦抽出特定的木楔,即可毀去該段通道。
屠象山眼見坍塌越來越近,本想以巨槌撐住,回見另一端有隱有黑影晃動,心想:“只要老子入城,千軍萬馬也擋不住!開門不過是舉手之勞,老子又有何懼?”大笑聲裏手腳並用,肩上獠牙不住撞落坑頂塵土,往地道的盡頭爬去。
他速度飛快,爬不多時,已見前方一條人影,肩背宛然,似乎正推著一個長匣似的物事前進,身手極為矯健。
屠象山心中一動:“就是這個,從九嶷山運下的寶物!黃鼠狼、騷狐狸搶破頭,卻落到了老子手裡!”惡念橫生,顧不得撞塌坑頂,尖剌流星鋉“呼!”的一聲飛往那人背心! 鄧蒼形與曲延庭對聯袂奔下城頭,沖向城東的一處隱密枯井。
曲延庭推開封井石磨,只聽窸窣一陣,一名滿身污泥的負厄組員爬出井口,也不行禮,奮力從坑道中拉出一口桐木箱子。
那箱子約莫四尺來長,寬高不及三尺,恰恰可容一名少年蜷身卧入,似乎重量頗沉,鄧、曲二人趕緊上前幫忙,合力將箱子抬出地面。
那名“瓦鵂”面色慘白,對鄧蒼形微微躬身,忽然趴倒在地,顫聲道:“啟……啟稟主人,將……將軍籙所託之物,已在箱……箱中。
”鄧蒼形伸手欲扶,猛被他一口鮮血吐上前襟,那人軟軟癱倒,眼見不能活了。
“屠象山追來啦。
” 鄧蒼形守在井畔,頭也不回:“延庭,速速開箱,將人帶到安全處,不得有誤……” “中郎……”曲延庭揭開箱蓋,臉色一變:“箱里沒有人!” 鄧蒼形猛然回頭。
桐木箱子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文牒經卷,鄧蒼形本以為是將軍籙的武功秘笈,隨手一翻,誰知儘是將軍籙的開山史牘,記載歷代先人如何墾荒傳教,打下基業。
箱中附有一紙信箋,上頭寫著:“先人遺教,永誌不忘,百年之後,雖死猶生。
寧守山有責,莫敢擅離,勞將軍將此箱送至中京,則九嶷山縱毀,將軍籙亦長存矣。
道寧手書。
”字跡娟秀之中略帶稚拙,但一筆一劃清清楚楚,點、勾、撇、捺絕不牽連,與字裡行間的倔強口氣如出一轍。
鄧蒼形雙手持箋,眼中如幾乎要噴出火來。
“倘若四寇聯合,九嶷山決計保不住。
”中京密會的那夜,他開門見山對軍師說。
“南陵是江南防線的最後據點,再往南的地方通通都要放棄。
我能為軍師撤出將軍籙的曲籍、寶物以及留守人等。
” 集嫵媚與童稚於一身的黑衣女子側首支頤,筍尖似的白嫩玉指撫著杯緣,突然一笑。
“將軍若是道將首,可願意放棄祖宗四百年的基業,任其淪入妖邪外道之手?” 鄧蒼形默然。
“我聽聞將軍麾下,有昔日出身楚州掘金礦山的奇人異士,名曰”負厄“。
真是好有趣的名字啊!“負厄”是指貓頭鷹……還是蜈蚣?“當然兩者皆是。
這個雙關語的代號也算是種自我解嘲,鄧蒼形不認為她真的不懂,於是保持沈默。
軍師輕聲續道:“若能掘一條隱密地道,則必要時,或能對九嶷山伸出援手。
” 他退而求其次。
“如此曲籍、寶物與人,三者須擇其一。
軍師以為何者為先?” “將軍以為何者為先?” 軍師饒富興緻的望著他,水汪汪的杏眼帶著一絲危險的冶麗。
“人。
人死了,什麼都是假的。
” “我與將軍同。
”軍師展顏一笑。
或許是鄧蒼形的錯覺,軍師的臉上似乎露出放心的表情。
“道將首隻有一個寶貝女兒,她若落入邪火教那批禽獸手裡,後果不堪設想,道將首領軍於北域作戰,影響深遠,還請將軍多費心。
” (犧牲了這麼多人……終究、終究是一場徒勞!)捏緊拳頭,忽聽轟隆一聲,壓住井口的石磨飛上半空,另一名負厄組員被擲出枯井,頭顏破碎、右臂齊肩而斷,斷口血肉模糊,似是被硬生生扯斷的。
滿身塵土的屠象山跨過井欄,隨手一掰,井口的石砌圍欄應聲碎裂,彷佛泥塑一般。
“鄧蒼形,你這手下是個好樣的!”全身如鐵汁澆鑄的光頭男子豎起拇指,撇嘴邪笑:“腦袋被老子一球打碎,還想拔出坑底的木楔,若非老子及時扯斷他的手,只怕已埋在地底做王八。
” 鄧蒼形面色阻沈,靜靜看著他,半晌都沒說話。
屠象山自負怪力無雙,一旦入城,這南陵城就算是門戶大開,不由得躊躇滿志,仰頭大笑:“老子平生最敬佩英雄,你這廝龜縮城中,凈使些惱人的詭計手段,枉費你這麼大的名頭,當真是笑煞人也!來來來,老子給你個機會,死在”大力神“屠某的尖刺流星鋉下,勝過活著丟人現眼!” “你……”鄧蒼形緩緩抬頭:“懂什麼是”英雄“?” 屠象山被他的氣勢一迫,忽覺膽寒,雙手舞動流星:“縮頭鳥龜,受死吧!” 鐵鋉打得周圍青石迸碎、牆圮梁傾,他卻趁塵沙迷眼之際,倏地竄至鄧蒼形身前,運足土成功力,鋼球橫掃太陽穴……虎目圓睜,一把接住鋼球,猛把他壓跪在地! 屠象山驚怖之餘使勁抵抗,總算沒被壓趴在地,卻無一絲多餘的力氣開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蒼形頹然放手,又恢復成那個隱忍、謹慎、滿懷心事的過氣老將,輕輕甩動左掌,似乎又老了幾歲。
“延庭,召集馬軍,我們上九嶷山救人。
”他拖著步子往大營走去,聲音比背影更加遙遠。
屠象山心中一動,這……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南陵城開,正是本教大舉進攻之時!他正想起身,這才發現自已動彈不得,視線、聲音漸漸黯淡模糊,彷佛沈入一處無聲的海中……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山君怒”本就是天下間最剛猛強橫的掌力之一,出手無回,是勢以凌人的武學。
儘管沈寂了土二年,老虎畢竟還是老虎,從覺醒的那刻便要噬人,誰也無法阻擋。
九嶷山六合內觀響,滿山瀰漫著迷濛水氣,連空氣都變得阻冷起來,彷佛身在無間。
東鄉司命與魘道媚狐一路往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山道卻似乎沒有盡頭,時間與空間感慢慢消失;再走片刻,魘道媚狐腳下微一踉蹌,玉手扶著枯樹,身子居然有些綿軟,不覺微汗:“我……有些乏啦!”喉音嬌膩,神色卻土分精警。
東鄉司命與她默契土足,順著她的話頭說:“這水氣是一種迷魂陣法,我依五行八卦的理路計算推演,始終難以破解。
排布這一路迷魂陣的,肯定是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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