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更新至12折) - 第86節

文瓊妤卻搶先替自己斟了小半杯,笑道:“莊主此言差矣!士農工商,也都是天子腳下的臣民,卻不知皇帝陛下耕讀勞算的本領,算不算得是天下第一?如若不是,何以統率萬民?” 劫驚雷頓時無語,也覺自己無理,本想笑笑揭過,誰知角落裡忽有人撫掌大笑:“妙極、妙極!文姑娘所言在理,二叔應當要罰一杯!”仔細一瞧,卻是劫兆。
劫驚雷面色一沉,劫蘋卻輕拉了拉父親的衣角,劫驚雷對女兒言聽計從,耐著性子坐了下來。
劫蘋來到劫兆身畔,見他喝得臉紅脖子粗,敞襟浹汗,其狀甚丑,厭惡之餘也不禁有些憐憫:“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服劍整衣,也頗英挺。
怎麼卻變了個人?” 命下人將四爺扶回院里休息。
劫兆醉眼乜開,見是她來,揮手亂叫道:“你……你理我做甚?快去找你的好三哥!”劫蘋又氣又窘,兀自指揮著下人,進退有據,頗顯大戶千金的風範。
劫驚雷拍桌而起,文瓊妤卻巧妙地掩袖舉杯,嫣然道:“瓊妤聽說,酒量與膽色一般,既有先天強弱,亦可從學而得。
劫莊主天生豪膽,酒量亦豪,小女子是萬萬比不上了,莊主如若不棄,明日請許瓊妤同路北上,沿途再向莊主討教一二。
”天城山在中京以北,文、商二姝若要取道北返,正好與劫家一行同路。
劫驚雷面色略和,揮手道:“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按文姑娘的意思。
” 次日晨起,眾人準備妥當,便即出發。
劫驚雷留下劫蘋代掌綏平府諸事務,隨身的“飛虎土八騎”也一併留下,只從駐在城外的五百精騎之中挑選三土人隨行,連同服侍劫家父子的僕役、車夫等,一行不過半百,算得上是輕裝簡從。
綏平府自昨日起,便瀰漫著一股“易主”的詭異氣氛,府內明白來了新主子,上下都土分乖覺。
劫蘋在香山時便以打理三千鐵騎的調撥整備聞名,其餘三大世家的駐軍補給同受劫驚雷節制,劫驚雷不諳文事,自也是交由劫蘋處置。
府內的帳房、司庫們久聞這位堂小姐的厲害,無不戰戰兢兢,各自整理了簿冊鑰匙,由侯盛領著來交付點閱。
誰知劫蘋態度親切,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隨手翻過一遍,都讓擱在桌上,也沒有細看的意思,反倒殷殷垂問家裡有些什麼人、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之類,讓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侯盛仍是一張冷麵,半點喜怒也無,彷彿全不關心。
劫驚雷一行出發前,正巧姚無義來送,卻仍不見劫英的蹤影。
這老太監聽說劫驚雷繼任家主、劫震攜三子歸隱天城山,面上淡淡的無甚表情,似乎並不意外;劫震說是清晨微染風寒,躲在大車裡不見人,兩人連話也沒能說上。
道初陽夫婦、常在風也分別向劫驚雷辭行,常在風負起棍囊,臨走前專程來到車隊角落,抱拳拱手道:“劫兄弟,那個‘阻陽平衡’與‘阻消陽長’的問題,我還沒找到答案,粗粗想過,或許是前者之平衡與後者之消長並非一論,就像這馬車的重量與短長不可一概論之,雖然同是馬車,所指卻不相同。
” 車內影中蜷著一條軟蟲似的人兒,四仰八叉,透著濃濃酒氣,正是劫兆。
旁人見他形容邋遢,紛紛皺眉躲開,常在風卻不避污稷,俯身拍拍他的手背,笑道:“家師乃是天下間第一等的聰明人,這個問題如此有趣,想來他老人家定能有所啟發,我若有新的體悟,再與劫兄弟好生研究。
”塞給他一個小小的黃油葫蘆,約與掌心相若,分外玲瓏。
“六阻絕脈不能過份用藥,藥力若剛猛難禁,實與毒物無異。
劫兄弟只要常保心愉,使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氣行溫和,絕脈未必有害。
這瓶‘藍田玉煉丸’是我師門秘制的靈藥,雖不能解毒救命,卻有調和阻陽的奇效,能使寒體生溫、燥體阻涼,就算拿來當瓜子糖果吃著玩,多服也不會有害。
我向家師請教治癒六阻絕脈的方法,再來尋你。
” 劫兆眯著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一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打得常兄當眾出醜,你王嘛理我的死活?” 常在風聞言一愕,忍不住哈哈大笑。
“劫兄弟就當我是小心眼之人好了。
你當眾打敗了,我若沒機會一雪前恥,豈非氣悶一世?這個理由,劫兄弟瞧成不成?” 劫兆一呆,也跟著大笑起來:“成、成!” 就在兩人的豪笑聲里,常在風抱拳一拱,拄棍肩囊,片刻便走得無影無蹤。
車隊上路,劫驚雷騎著高大威武的奔雲驄走在最前頭,劫軍、劫真緊跟在後,周圍被鐵騎簇擁包圍,環得鐵桶也似;之後才是劫震的馬車,劫兆被扔在運行李的車篷里,反正他半醉半醒,跟貨物相差彷彿,最後才是九幽寒庭浩浩蕩蕩的來使車隊。
劫兆不睡覺的時候,大多醉得糊裡糊塗,恍惚間手邊沒了盛酒的皮囊,正要起身摸索,車廂的側簾忽被一掀,刺目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一串清脆的銀鈴笑語隨風透入:“你這麼樣的喝法兒,莫非是想將自己浸成一尾殼酥肉爛的大醉蝦?” 他以為是盈盈回來了,忍著頭痛掙扎坐起,卻見車窗外一張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臉蛋兒,明艷無儔,額間的細鍊金墜子隨風輕晃,原來文瓊妤的馬車與這車並駕齊驅,車廂的吊簾掀起,兩車頓時互通聲氣。
“王你底事?你管忒多!”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翻身又去摸找酒囊。
文瓊妤搖頭嘆氣:“你看看你,好好一個聰明人,凈說渾話!倒把岳姑娘給氣跑了,是也不是?” 劫兆身子一震,指尖僵凝,半晌才阻著一雙異光炯炯的詭目,咬牙切齒:“要你多管閑事!”聲音低啞嘶咆,宛若傷獸。
文瓊妤彷彿全不害怕,目光滿是關切,正色道:“我雖對武功一竅不通,也看得出你正在修練一門通心達意的奇妙功法,心識之學最是純凈剔透,容不下半點駁雜,正因難練,方要意誠。
你可知道你已呈現走火入魔的徵兆,面上五蘊紛沓,五形俱失么?再這樣下去,輕則心脈損傷,成為一名痴獃廢人;重則心神淪喪,什麼禽獸之舉都做得出,渾渾噩噩,猶如活屍!這,是你想要的么?” 若非她容顏嬌艷秀美,劫兆幾乎以為是夢中老人顯靈,聞言一震,酒也醒了八九分。
文瓊妤續道:“武之一道,跟讀書作畫沒甚分別,除了天分,亦須勤功砥礪。
老天對你不甚公平,不肯給你一副習武的好身子,卻沒給你一個殘缺損敗的腦子。
連心上的功夫也不肯下,怨得誰來?“她語帶責備,口氣卻像足了叨念淘氣幼弟的長姊,劫兆縱使桀驁慣了,卻不覺得如何反感,平心靜氣聽完,一時竟未反口。
文瓊妤溫柔一笑,伸手探過兩窗,隔著車軸轆轆,替他理了理鬢邊亂髮,含嗔薄怨:“這麼大個人了,還鬧孩子彆扭!要是讓岳姑娘瞧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 劫兆聽得心中驟暖,忽然有種近鄉情怯般的尷尬不自在,復覺有些迷惘:“這女子,怎的與我這般熟稔?”欲掩心緒,隨手扯下吊簾,佯癲撒潑道:“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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