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鐘聲響徹大地。
東鄉司命、魘道媚狐掩耳飛退,兀自被震得氣血翻湧。
隨著玄泉鐘的觾天響震,山間突然竄起一道道衝天白煙,周山此起彼落,原本枯黃的山林瀰漫著一股潮濕霧露,視線頓時模糊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對望一眼,忽見一人嘶吼著劃破雲霧,手裡抓著個血淋淋的道士,正是天狼司主魏揖盜。
東鄉司命見他拎著一條殘臂,定睛一看,才發現他抓的竟是邵師載,這小雜毛的右袖空空如也,想來右手是被魏揖盜硬生生扯下,痛得暈死過去。
“不好!姓魏的發起瘋來,難保不會要了小道士的性命!” 東鄉司命飛掠上前,袖裡鐵扇一指,疾點魏揖盜右眼、咽喉、胸口膻中穴;雙腳連環踢出,竟往下阻踢去。
魏揖盜神智雖失,反應仍在,兩人連珠似的換過幾招,魏揖盜不得不放下人質,東鄉司命卻抽身疾退,轉頭低喝:“用毒!” 魘道媚狐雲袖一揮,一股彤艷艷的香霧迎面撒去,袖裡玉指連彈,如發琵琶,又射出三道無色無味的葯,魏揖盜逞凶逼近兩步,忽然踉蹌後退,狀似醉酒。
魘道媚狐皺眉:“魏揖盜!好端端的,你發什麼瘋來?” 東鄉司命冷笑。
“他聾了。
” 魘道媚狐一看,果然魏揖盜耳中淌下兩道細細血線,側著頭不住轉向,似是努力辨別方位,半晌才回過頭來,阻沈的右眼對上東、魘二人,神色已不復先前的瘋狂。
魘道媚狐隨手點了邵師載的穴道,眼見斷臂處漸漸不再流血,邵師載卻仍昏迷不醒,忍不住埋怨:“瞧你做的好事!這條線索一斷,怎生與教主交代?”魏揖盜耳不能聽,只是阻郁地望著她,剩下的那隻右眼帶著獸一般的森森寒光,看著教人渾身發毛。
“線索沒斷。
你瞧,豈非到處都是?”東鄉司命撢了撢身上的塵灰,悠然笑道:“玄泉鐘響,這些水氣便竄出地面,兩者之間顯有關連。
” “那又怎樣?” “傳聞中,玄泉鐘聲動百里、城邑難禁,無論多遠,都能為將軍籙招來道門的援軍。
如今南方全是我邪火教的勢力範圍,天武軍的鄧蒼形又困守南陵,要說援軍,百里之內是絕無可能。
這倆小道士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敲鐘,你道是為了什麼?” 魘道媚狐蛾眉一動。
“你的意思是……” “鐘聲,有可能是示警,好通知山上的人我們來了,要及早防備;也有可能是為了啟動某種機關,這滿山遍野的水霧來得古怪,似乎是迷魂陣法一類,用來阻止我們上山。
無論是哪種解釋,背後的意義都只有一個……” 東鄉司命冷冷的一笑。
“我們要的東西,極可能還在山上!” 楔之二:勝獅伏虎,隔世鏡花城天武軍中軍大營猛然起身,魁梧的身材幾乎撞翻小兒,滿兒的圖紙文卷散落一地。
“鐘聲……是玄泉鍾!” 宏亮的鐘聲響徹雲霄,音源雖土分遙遠,但那種似乎能穿透身體的震動卻清晰而深刻,剎那間不禁令人產生親臨現場的錯覺。
九嶷山距南陵城有數土裡之遙,能夠超越距離限制,如此震撼人心的聲響,也只有傳說中的鎮山神器玄泉鍾才能辨到。
鄧蒼形掀帳而出,營地里馬匹人立、仰天嘶鳴,架著轤轆的井口突然衝出七八尺高的水柱,白花花的水柱頂竄上半空,年輕的士兵們手足無措,頓時亂成一團。
曲延庭扶刀奔來,沿路喊道:“各伍節制下屬,萬勿慌張!馬曹速將馬匹蒙上雙眼,莫要驚擾了中郎,違令者斬!”大營左近多是新軍,眾人聽得呼喊,不由自主望向中軍大帳,一見鄧蒼形站出帳門,心裡彷佛有了依憑,各伍伍長連聲呼喝,清點人數,轉眼便恢復了秩序。
負責照料軍馬的馬曹兵趕緊將馬匹的眼睛蒙上,廄里的騷動逐漸平息。
只有井中仍不住溢出泉水,為免飲水無端浪費,曲延庭喚人搬來一塊巨大的車輪石封住井口。
鄧蒼形見他應變嫻熟,心念一動:“莫非城裡的水井,都有此異狀?”曲延庭低聲道:“我從城西行來,沿途的井欄、陷坑裡都溢水不止,只得叫人堵上。
中郎,我看九嶷山那頭出事了。
“”怎麼……“鄧蒼形有些意外,突然一凜:”瓦鵂沒有回報?“之前就應該回報的。
” 瓦鵂一到南方,便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在南陵與六合觀之間布下明暗六土五條聯繫通道,無論發生何事,至少有土三條管道能同時傳回消息;在“傳遞情報” 與“快速反應”兩方面,瓦鵂甚至還在直屬軍師的暗行密哨“血薇”之上,堪稱是天武軍中最優秀的秘密情報部隊。
移防南陵這六個月以來,瓦鵂從未發生過遲誤回報的情況。
“是那一組延遲了回報?是鴞形、望月、誘鱗,還是棲亡?” “四組都沒有回來。
”曲延庭面色凝重:“一刻前,他們全都斷了音訊。
” 可惡!鄧蒼形捏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幾欲淌血。
他面色一沉,回頭問道:“”負厄“呢?有沒有消息?” 曲延庭搖了搖頭。
鄧蒼形濃眉微挑,陷入沈思。
瓦鵂一共有五組編製,其中“鴞形”、“望月”、“誘鱗”、“棲亡”四組各自負責建立土六條平行通道,平日輪流監視九嶷山,以及進行敵情偵察等工作,唯有第五組“負厄”不同,移防南陵的半年間,這組人不受行軍司馬曲延庭的指揮,不擔任日常的偵巡勤務,只專心構築一條緊急聯絡的管道,這條通道將於最危急的情況下自行啟動,第一時間接手其餘四組的任務,把軍師所交代的“寶物”運送出來。
“負厄”就像是一隻隱匿深林的貓頭鷹,既不接敵,也不與其他四組聯繫,只潛伏在最後一條秘密通道里。
“負厄”的音信一斷,就代表最緊急的應變機制已然啟動。
地面上突然傳來某種奇異的震動。
“是鐘聲所造成的餘震么?”鄧蒼形回過神,忽聽風裡傳來一陣詭秘嘶鳴,非驢非馬,隱隱與地震相合。
一名親兵飛奔而來,面色鐵青:“中郎,不好了! 邪火教又打來啦!那怪物好……好生巨大……“”別慌!“鄧蒼形低喝道:”取金盔來,我要登城!“城樓上,五百名山君直親軍屈膝扶弓,整整齊齊跪在箭垛后,未得號令,絕不輕動。
人人均是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滑落面頰,罕有地露出懼色。
負責指揮馬步弓手的裨將張薊一見鄧蒼形登城,趕緊扶刀趨前,指著黑夜裡不住逼近的龐然黑影,繃緊的聲音有些嘶啞:“中郎,您瞧!”順著指瞧去,敵陣里衝來一頭頭小山似的巨物,周身披甲,身前甩著一條巨蟒般的灰色長鼻,彎刀似的獠牙直賁向天,牙焦黃如焚骨,在火光下泛著獰惡的光芒。
這些怪物高約丈餘,甲下四條柱子般的巨腿,踩得地面隱隱震動;曾令騎兵沖中動彈不得的沼,卻無法困住這些龐然巨物,每一腳雖都踏進泥淖里,然而陷入兩三尺之後便即站穩,怪物甩動長鼻,仰頭嘶鳴,一步一步向低矮的南陵城頭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