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查的崗哨照例分成兩邊,只是午後少有商賈出入,這廂倒是擠滿了身穿藏青衣袍的健壯漢子,看樣子都是彪爺的手下,一望竟有數百人之譜;值哨兵丁也不細瞧,懶洋洋地拄著軍棍,來幾個放幾個。
劫兆大老遠就看見了陳小七,衝上前去指著他的鼻子。
“哇!你小子不講義氣!跑得比飛還快!” 小七嚇得跳起來,一見他身後少女,不甘示弱指回去。
“哇!你還好意思說?果然是你拐了人家的姑娘!” 劫兆怒道:“去你媽的,那個小臭花娘才是拐子!”將事情概略說了一遍。
小七聽得咬牙切齒,瞪眼道:“我就說那個婆娘不是好人!這般橫霸霸的,果然是京里來的女拐子。
趙平,你放心!彪爺他老人家最是仗義,在咱們的場子里,誰也動不了這個小姑娘。
” 眾人一齊出了城,來到半裡外的草棚。
午間只有少數富商歇腳的茅草棚下,如今卻擠滿了人,其中多是青壯漢子,服色一律是青藍色系,分成一撥一撥的盤據草棚,旗幟鮮明,其中又以穿藏青袍子的人數最多。
“別怕!”劫兆輕聲對綠衣少女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 她的小手略顯冰冷,身子微顫,舉止儀態卻有一股說不出的端嚴,任他拉著手穿過人群,並未顯出瑟縮害怕的模樣。
劫兆暗暗稱奇,帶著她隨小七鑽進一處矮棚,席地坐下。
綠衣少女直挺挺站著,不肯坐在泥土地上,左右又無桌椅几凳,劫兆靈機一動,沖二狗子招手:“來!乖,到趙平哥哥這裡來。
” “王什麼?”二狗子見他笑得奸險,抵死不從。
“媽的!美人雪臀,便宜你了。
”劫兆搧他一腦袋:“趴下!四腳朝地。
” 二狗子見她細腰雪膚,年紀雖小,身形卻穠纖合度;容貌是看不見,不過光嗅著那股若有似無的處子幽香也夠美的了,當下沒別的話,乖乖趴下當凳子。
劫兆在他背上迭了幾件搜刮來的新制青褐,眼看地面,湊近少女耳畔道:“螞蟻啊螞蟻!這荒郊野外的,煩你同姑娘說一說,這凳子且湊合著坐。
” 綠衣少女只是站著不動。
僵持片刻,她才看著地面輕道:“二腳之凳,是給平民坐的。
於禮……於禮不合。
” 劫兆急了,就著二狗子前後四肢一陣亂打:“這哪裡是二腳?分明是四腳。
你瞧瞧!忒也結實。
“每抽一下二狗子便慘叫一聲,委屈道:”趙平哥,俺這四隻里只有兩隻是腳,另外兩隻卻不是。
“劫兆滿腹恨火,冷笑:”是么?砍下來比比長短,說不定真是我弄錯了。
“眼看少女咬死”凳子“二字不放,他也莫可奈何,只得讓步:”螞蟻啊螞蟻,二凳為椅,這總不會錯了罷?“少女螓首微頷,算是有了共識。
這第二張凳來得容易,眾人爭先恐後,立馬並上一張。
少女裊裊娜娜坐下,姿態妍雅動人,身下一對肉凳色授魂消,乖乖的一動也不動。
棚里清一色的青衣,綠衣少女被四周彪形大漢一圍,便不怎麼惹眼。
劫兆四下眺望,遙見彪爺坐在最前頭的大棚里,踞著一張爪狀托手的虎皮交椅,四周拱衛嚴密,無一不是筋肉糾結、太陽穴高高鼓起,顯都是精通橫練功夫的會家。
那棚比其它棚子都來得大,棚外豎著四桿青色大旗,綴著鮮紅色的三角旗邊,旗上寫著“百軍盟大義分舵徐”八個字,筆畫大開大闔,自有一股草莽豪氣,迎風獵獵招展,凜然生威。
其餘的旗招則略小一些,形制大同小異;細辨之下,分別是“大禮分舵”、“大孝分舵”、“大悌分舵”、“大忠分舵”四股,旗上未綉舵主姓氏,每舵也僅豎起兩桿舵旗,首領之人一入場,都先到彪爺棚內問安。
彪爺身後豎起一面三角黃旗,綉有一頭張牙舞爪的吊睛白額虎,他瞇著眼睛踞於虎形旗下,手裡捏著一對明晃晃的鐵鑄英雄膽,哪裡還有半點太平富賈的模樣?分明是雄霸一方的黑道大豪,與先前所見截然不同。
劫兆心中微凜,突然想起那張告示的署名,心想:“莫非這個彪爺便是百軍盟在曲陵的首腦?”故作驚訝,隨口問:“原來彪爺是百軍盟里的啊?”小七笑道:“你可真是有眼無珠了。
在鄲郡五縣的地界說起”一嘯生風“徐凌彪,誰不知道是堂堂百軍盟齊大盟主麾下、曲陵大義分舵的舵主?” 劫兆趕緊附和:“彪爺真是了不得啊!” 小七面露得色:“那可不!百軍盟北方土大分舵,都是齊盟主他老人家的親兵,其中”智、信、仁、勇、嚴“五舵是早年隨盟主渡過祖龍江、北上開創事業的舊人,資格雖老,卻沒什麼建樹。
彪爺加入百軍盟不過才幾年光景,已在鄲郡創設了”義、禮、孝、悌、忠“五大分舵,手底下隨隨便便都有千把人使喚,最得盟主他老人家器重。
所以這回的”揚威大會“挑在咱們曲陵舉行,那是一點也不奇怪。
” “”揚威大會“是王什麼的?”劫兆又問。
小七怔了一怔,脹紅臉道:“揚威大會便是揚威大會,這個……也就是讓旁人瞧瞧咱們盟里的威風。
你問這麼多王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劫兆肚裡暗笑:“說到了底,你也不知這”揚威大會“是個什麼玩意兒。
” 說話間,忽見西方揚起一面白色大旗,人馬未至,雄渾豪壯的喊聲已動地而來。
“寒亦不憂雪,飢亦不食人;人肉豈不甘?所惡傷明神!” 聲音由遠而近,倏忽便至,只見百餘名白衣大漢分作四列,並肩奔行,不僅服色嚴整,連所背的紅綢單刀都一般無二。
為首一名白袍客手持金刀,跨著駿馬而來,身後的白色大旗書有“百軍盟大智分舵常”八個大字。
草棚這邊的五舵人馬看得有些發傻,或坐或站,彼此交頭接耳,場面嗡嗡亂成一片。
彪爺面色一沉,還未來得及開口,忽然一聲炮響,東北方揚起一面黑色大旗,百餘人齊聲大喊:“太室為我宅,孟門為我鄰;百獸為我膳,五龍為我賓!”旗上金字映日耀眼,寫著“百軍盟大勇分舵湯”八字。
帶隊的黑袍騎士背負長弓,麾下清一色也都是佩帶雕弓與短劍的射手。
此時西南方赭旗擎起,旗上“百軍盟大仁分舵胡”的字樣迎風飄揚,一隊作赭紅衣裝的彪形大漢呼喝奔來,聲音如百鼓齊擂,隱含雷火之氣。
“蒙馬一何威,浮江亦以仁。
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吼聲未落,一匹火炭般的紅馬躍塵而出,馬背上一名五短身材、背上交叉著一對烏沉板斧的紅臉漢子猛勒韁繩,不待跳立的胭脂駿馬放落雙蹄,已然翻身滾下金鞍,人立馬止,身手居然土分矯健。
彪爺冷眼看著,手中的英雄膽喀啦啦一轉,突然揚聲:“三位舵主排場忒大,不怕嚇著我們鄉下人么?常、湯、胡三位既已來了,沐老五就別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了罷!” 忽聽一把清朗悠曠的聲音長笑:“彪爺有命,敢不遵從!” “高雲逐氣浮,厚地隨聲震;君能賈餘勇,日夕長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