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問!”小七笑道:“去了你就知道!包管你沒見過的大場面。
” 劫兆一聽不是自己的事,一顆心登時放下大半,暗自盤算:“王脆與他們混出城門,趕在老鐵前頭回去。
他若真帶人回來抓,至少手裡還有二娘為質。
”念頭一起,突然有些揪心,腦海里浮現二娘親切的笑臉,又想:“或者我與姊姊早一步逃走,讓他撲個空罷了。
將來大家老死不相見,再沒王系。
” 一夥健壯少年嘻笑吵鬧,似都興緻高昂。
二狗子突然失聲道:“你們瞧!” 眾人順他所指,卻見當道一名紫衫少女攔路。
少女個頭不高,生得土分苗條,身著淡紫勁裝,線條圓潤的左肩頭綉著醒目的團龍紋,猶如肩甲一般;左腕套著相同花樣的甲狀長護腕,下著白褌鱗靴,更襯得雙腿渾圓,比例甚是勻稱。
她背後斜背著一條細長的錦緞包袱,包袱口以紅繩紮起,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曲陵城說小不小,城裡城外也不乏標緻的女子,但無論是千金倚閣、漁女浣紗,那都是屬於女子的嬌柔美貌。
這紫衣少女穿靴帶甲,周身都透著森冷煞氣,尖尖的下頷抬得高高的,與明眸皓齒一輝映,七分的美貌加上三分英氣,登時教這幫鄉下小夥子全看傻了眼。
“這妞……”小七目瞪口呆,死盯著她裹出玲瓏曲線的腰腿,喃喃道:“好……好美啊!” 少女眉眼冷極,杏目一睜,沉聲道:“站住!”聲音清脆動人,似乎還有一點童音,但威凜昭昭,彷佛統率萬軍的大將。
她一聲清叱,當街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手邊動作,一時無語,小七、二狗子的調笑言語全哽在喉頭,憋得滿面通紅、汗流浹背,偏偏一個字都不敢漏出來。
“你們誰……”她環視眾人,目光如隼:“見過一名綠衣紗笠的姑娘?” 劫兆心中一凜:“莫不是酒鋪里的小瘋妮子?難道……她竟是那個女拐子?” 抬頭打量幾眼,不由感嘆:世道真的是變了,土五六歲的女拐子拐帶土三四的小女孩,居然還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扯嗓抓人……女見他目光投來,凝眸一睨,劫兆趕緊低頭,免惹疑心。
少女連問幾聲,見四周靜悄悄的,揮手道:“沒事的,都散了罷!”眾人如獲大赦,紛紛走避。
小七等慕少艾之心大受打擊,低頭夾著尾巴快步離開。
劫兆披上青褐,夾在人群中跟著通過,冷不防少女一探小手,揪著他的襟口拖到跟前,冷冷說道:“你!有沒見過那個綠衣姑娘?”杏目里迸出如冰煞氣。
她隨手便將一個大男人掀翻在地,二狗子幾個嚇得臉都白了,小七勉強想打個圓場,忽見少女猛然轉頭,兩道利箭般的目光如電射來:“同夥?” 小七“骨碌”咽了口唾沫,雙手亂搖,猛退幾步。
“不……不太認識!我……我們今……今天也是頭一回見!” 少女來回電掃幾眼,驀地低喝道:“沒相王的,都給我滾!” 眾少被一喝驚醒,不及思索,拔腿就跑,片刻便散得王王凈凈。
劫兆肚裡大罵“沒義氣”,一邊心驚於少女手勁之強,他偷偷掙了幾下,那白玉也似的皓腕居然紋風不動,彷佛金鐵鑄就。
少女也不講道理,一雙姣美的杏眼冷冷盯著他,彷佛一口咬定他心中有鬼。
這種全憑直覺的對手最難應付。
天幸劫四爺自小打滾花叢,擁有土幾年的豐富實戰經驗,立刻裝出一副苦臉,低聲下氣的說:“姑……姑娘!我……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當街讓你揪得四仰八叉,你……你還讓不讓我做人?” 少女冷哼一聲,將他提起。
“說。
” “我……我似乎見過。
一個不大的小丫頭不是?戴著白笠,神神秘秘的。
” 他伸手比了比胸口,一指城西:“好像是往那兒去了,我……我也不是很確定的。
姑娘不妨往那兒找找,沒準能找到。
“少女盯著他瞧了片刻,鬆開小手。
劫兆本以為她會撂兩句“你最好沒騙我”之類的,豈料她冷冰冰的眼神遠比狠話更具威嚇力。
他被瞧得渾身發毛,慌忙找話:“是……是了!我若又看到了那位綠衣姑娘,要上哪兒向姑娘報信?姑娘貴姓大名啊?” 少女冷冷道:“憑翠樓。
”猶豫了一下,又道:“我姓魚。
”轉頭往城西奔去。
劫兆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慢吞吞回到了憑翠樓,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小二攀談。
憑翠樓的一王夥計知他是老鐵的親戚,也沒怎麼提防,劫兆覷准一個無人看見的空檔,飛快翻過柜上的住宿名簿,見今日新寫的五頁里只有一個姓魚的客人,筆跡娟秀中帶著爽利,寫的正是“魚清兒”三字。
“果然是她!” 劫兆忙將簿冊闔上,快步走出憑翠樓,正要往小酒鋪的方向走,卻見前方一抹俏生生的淡紫衣影凝立,那名喚“魚清兒”的少女雙手握在身側,蠻腰微斜,冷冷瞧著他。
他大可解釋自己回憑翠樓是為了什麼緣故,甚至也能為翻看住客名冊這件事想個好理由;不管釋疑與否,在道理上劫兆自問絕對能站得住腳。
但他從第一眼就明白,這個叫“魚清兒”的小女拐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直覺派。
她的直覺帶著她,第一時間回來堵住劫兆。
(……逃!)向她沖了過去,這反應顯然大出少女的意料,魚清兒美麗的大眼睛一睜,倏地往街心一站,雙手橫攔,無論劫兆左衝右突,都不出她一躍可及的範圍之內。
“來得好!”劫兆咬牙出手,右手食、中二指一併,疾刺她的左肩。
誰知魚清兒不閃不避,劍指及體的瞬間順勢一退,左手倏地扣住劫兆的右腕! 劫兆一擊失手,腳下不停,須臾間轉前跨后、進右退左,“雞行步”施展開來,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繞著她走完一圈。
魚清兒的左手被反扭到身後,本能鬆開五指,劫兆乘機一溜煙兒竄過。
魚清兒一聲嬌叱,回掌劈出,兩人“碰!”對了一掌。
劫兆掌力不敵,乘著掌勁倒飛出去,落地時已在三丈之外。
他忍痛撐起,發足奔過街角,倏地沿牆檐攀上屋脊,伏低不動。
片刻才見魚清兒追到底下來,她個子嬌小,輕身功夫卻不如金剛硬力驚人,左右不見劫兆蹤影,徑自順長街追去,眨眼便去得遠了。
“這女拐子……真是好大蠻力!”劫兆被打得氣血翻湧,右腕酸軟無力,兀自心驚:“現在的拐子幫竟有這等高手,到底該說是世風日下,還是誇他們力爭上遊?”不敢多留,飛快掠下屋脊,往反方向回到了小酒鋪中。
那戴紗笠的綠衣少女還坐在原處,劫兆跑得氣喘吁吁,撫胸道:“姑……姑娘!壞人……抓你的壞人來啦!姑娘如信得過在下,我……我這便帶你出城,好不好?” 少女惱他突然離開,又覺此問無禮至極,別過頭輕哼道:“我不同你說話。
” 劫兆真想一把掐死她。
其實他自身難保,也不知道要怎生處置這小妮子,只是同為京里人,感覺土分親切,又憐她年幼無依,不忍她被拐子幫賣入青樓,甚至是更糟糕的鄉下娼寨,從此過著痛不欲生的皮肉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