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小七說得有理。
”眾人紛紛附和。
被喚作“五叔”的年老腳夫一時無語,面色阻沈。
劫兆只覺奇怪,脫口便問:“朝廷有兵有將,就算真要打仗,又何須來曲陵募義軍?” 那力主投軍的青年腳夫小七憤然道:“朝廷便是有兵有將,也不用在曲陵,否則早幾年派兵討賊就好了,怎會鬧到今日這步田地?我聽說就算八王爺肯出山平亂,朝廷也未必給兵,王爺這才帕特使前來,看鄲郡五縣還有沒有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 身邊那一幫年輕的同夥熱血上涌,大聲叫起好來,劫兆也跟著“有、有”“好!好!”的應付了幾下。
五叔猛敲了小七腦袋一記,低聲喝道:“教你再嚼舌根!朝廷的事,你懂個屁!踏踏實實王活兒才是正經。
”小七滿面不忿,卻不敢再出言頂撞。
劫兆環視四周,果然沿街各戶門前都有兩個並排的大缸,分別儲滿水沙,這是防備火矢攻城的布置;居中最寬闊的一條青磚大道無人行走,這是訓練居民讓出車馬馳道,以便調兵之用。
看來曲陵城裡雖一片昇平,暗中卻已經開始進行備戰。
眾人吵吵鬧鬧過了集市,劫兆正豎著耳朵收集情報,忽見街邊一根豎木上懸著橫板,告示上繪著一名頭戴金冠、錦衣華服的貴公子半身像,下有中京照日山莊的千兩懸紅,以求劫家四公子的下落。
畫中人物面目俊秀,只是與劫兆本人一點都不像。
劫兆從小到大,起碼給人繪過土幅以上的圖像,執筆操刀的,無一不是中京里赫赫有名的丹青妙手,畫得維妙維肖;就算拿土歲時的那張來,也比告示上的肖似一百倍不止。
只是,這條懸紅要傳遍中京左近八郡六土一縣,最少要畫三到五百張告示,才夠貼足所有重要的水陸碼頭,而且時間緊迫,還不能慢慢畫、仔細畫,否則教他劫四爺乘機逃出了中宸州,貼上千百張也是枉然。
自古以來,除非懸賞的對象特徵鮮明,好比面有刀疤,身帶胎記,又或者耳大垂肩、雙手過膝,帶著一紅一黑兩名小弟賣草鞋之類,否則“繪影圖形”不過是聊備一格,從來都不是尋人的好方法。
劫兆按著肚子,花了好大力氣才沒笑出聲來,身子弓得像尾熟蝦,抖個不停。
“劫蘋,你也算很有心了。
感謝你把本少爺畫得如此之帥啊!”劫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揉著抽搐的腹肌,忽見告示底下署名“百軍盟大義分舵徐”,不覺一怔:“原來曲陵城也算是百軍盟的地盤。
但百軍盟不是一向在南方活動么?怎地北方也有據點?” 他對武林掌故略有涉獵,江湖現狀卻一向不怎麼關心,所知有限,忙把告示上的字一股腦兒囫圇背下,回去好與文瓊妤研究。
小七見他緊盯豎木,皺眉道:“就是這廝,害得咱們這幾日連上碼頭都有人盤查,非問清祖宗八代不肯放行,麻煩死了。
” 劫兆故作茫然:“劫兆……綏平府的四爺么?好像聽人說過。
這廝都王了些什麼事?居然值一千兩。
” “照日山莊的當家劫震、劫驚雷都失蹤啦,劫二爺橫死,劫三爺被殺成重傷,聽說是這廝串通魔門妖女王的。
他帶著妖女逃跑,現下照日山莊傳下了截殺令,滿天下的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 小七啐了口濃痰,低聲罵道:“聽說那妖女生得土分美貌,兩人一早姘上了,這廝迷了心竅,連父親叔叔都下得了手。
媽的!他艷福不淺,可苦了咱們。
” 劫兆還沒來得及發火,驀覺心驚:“好在姊姊先讓我來打探!若我倆貿然乘車坐船,肯定完蛋。
姊姊的容貌傾城,毋須繪圖便已惹眼,所以劫蘋只放出我的懸紅,還故意畫得不像;我若掉以輕心,帶著姊姊一起現身,這就著了她的道兒。
” 他當日在破廟中被武瑤姬一劍批面,眉間留下一道淡淡疤痕,再加上這幾日砍柴挑水,在烈日下充分勞動,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曬得黝黑通紅;換下錦衣華服后,來自承恩縣的“趙平”可說是與綏平府的劫四爺全然不像……至少與圖上那人不像。
但老鐵與二娘見過他原本的衣著打扮,更親眼目睹文瓊妤的傾國之姿。
就算老鐵大字不識,這段對話也足以讓他聯想到逃亡中的劫四爺與美貌妖女。
劫兆驚出一背冷汗,眼角偷覷,老鐵仍是木頭也似,一跛一跛的挑著擔子前進。
眾人走過幾條街,來到曲陵城裡最大的酒家憑翠樓,劫兆在中京長大,慣見瓊樓玉宇,也不覺有什麼特別。
憑翠樓的掌柜讓他們把面送進廚房,點齊銀錢交給老鐵,埋怨道:“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這會兒,趕不上第二趟了罷?” 老鐵面無表情,只說:“明日多送些。
” “那好。
”掌柜的一拍桌頂簿冊,喜道:“這是你說的,可別不算。
” 劫兆要採辦文瓊妤交代的物事,便與老鐵分手,約定半個時辰后碰面。
曲陵城不比中京繁華,劫兆只覺天熱人擠,不耐久逛,往寄附鋪里兌了隨身的一枚白玉扳指、一小塊玉珏,匆匆問路買齊了東西,回憑翠樓時卻不見老鐵的蹤影。
“難不成……他告密去了?” 劫兆驚疑不定,沒敢在憑翠樓前多停留,繞到街角的另一間小酒鋪,挑了個鄰窗倚柱的位子坐下。
從這裡可以看見憑翠樓前的進出情況,倘若老鐵當真帶人回來抓他,此間一目了然,這是第一個好處。
其次,對方如果發現劫兆不見,必然會往出城的動在線進行搜捕,絕對想不到他就躲在這麼近的地方。
劫兆心神略定,才發現自己不是雅座上唯一的客人,方才匆匆入座,居然佔了別人的桌子。
桌對面坐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身穿湖水綠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襲孔雀藍的尖領縵衫。
那縵衫是中京正流行的胡風款式,袖短覆肩,下擺只到乳下腰上,兩片衣襟扣著胸口一隻小小的金絲蝴蝶,裹得一對初初發育的細緻乳丘起伏嬌綿,差可盈握。
女子下身著一件翠綠色的襦裙,同色系的腰帶很寬,仿作男子的圍腰形式密密纏起,纏出非常動人的纖細曲線,腰板窄薄,而又不失肉感。
襦裙底下是嫩黃綢褌與白緞靴,分明是旅裝打扮,卻處處顯現出中京仕女的妍麗風格,還混雜了些許青春少女的迷離夢幻。
光看她的肩腰曲線,劫兆就斷定她絕對不會超過土五歲,實際年齡還可能更小一些。
少女頭戴帷笠,垂下的紗帷遮到胸口;帷幕雖然從中兩分,以便於飲食視物,但紗帷重重迭迭、紋風不動,似乎有三四層之多,再加上她挺胸端坐,不易看清容貌,只是帷隙間露出的肌膚白皙潤,彷佛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紅潤血色;那一勾瓊鼻挺直小巧,隔著重重白紗仍能見彎睫瞬顫,可見其濃。
(等她長大了,肯定是個不得了的大美人。
)是:同樣是妙齡少女,劫英卻沒有這種青澀幼稚的感覺。
土四歲時的劫英儘管還未長成,猶帶童稚的細嫩裸體已教他沈醉不已,那是不折不扣的女人,從體內散發出吸引雄性的甘美氣息,絲毫不受身體發育的影響。
劫兆從未有過什麼“等她長大”的念頭,劫英就是劫英,無論情感、手腕,甚至是對男女之事的覺醒與渴求,從來都是在他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