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天使】(完)【作者:Neroia】作者:Neroia字數:10257 最後一次——「嗨,我是小依。
」不要問我為何要做這個工作,有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小彬,我來了,你還記得我嗎?」就像人的生理需要一樣,有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怎麼了?我看見你在偷笑,是嗎。
」「……嗯。
」氣若遊絲的一聲,他睜開沒了色彩的眼睛,注視著我,斷斷續續呢呢喃喃的笑道「嘿,我……我剛才,夢……嘿,夢見你,你……小依。
」還記得第一次跟小彬見面,雖然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了,但每一次見面的片段都很深刻,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小彬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他的個性並不阻沉,反而很愛笑。
無論什麼時候,總會看見他的臉上掛著一道笑容,或淺淺的,或猖狂的,或含蓄的……雖然,我知道那是他的病症之一。
———————————————————————————————————————第一次見面——「你好,我……我叫小依。
」相對比平常時候,這一刻的感覺的確很侷促拘謹。
我的一對眼睛,面對著四、五個人的注視,自我被逼膨脹起來的當下,感覺一點也不好受。
雖然當中大多都是認識的人,但在這個場合下碰面,始終難免讓人感到尷尬。
「來,小彬。
」那個老態龍鍾的女人蹲了下去,倚在輪椅的扶手上說道「跟人家打一聲招呼。
」那個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輕快瞥我一眼之後,視線迅即遊離迴避,閃爍眼色不斷在我和那個老女人之間徘徊,歪曲的嘴巴,就像擱淺的魚一樣開開合合,沉沉吟吟。
當下,他的驚惶失措,讓我頓覺得自己就像洪水猛獸般令人畏懼,而那個老女人則成了他的避風港一樣。
「你,你好,呃……」踏前一步,卻有想要連退兩步的徬徨。
「嗚嗚——嗚,不——」因為這一聲悲鳴,因為這一聲不,這一次會面還不曾正式開始便已終結。
而這刻,我只能掛上尷尬笑容,心裡既感輕鬆而又窘困,默不作聲,從這個冷清清的房間里獨個離開。
———————————————————————————————————————第一次服務——「叮——」電梯到達后,發出了清脆的一聲。
走出電梯,才發現自己的腳步沉重得很——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如此緊張焦慮——儘管知道被選中了,儘管已經見面數次,儘管情況認識深了,但我從不曾跟他正式對話。
甚至,只要回想起每一次見面,他焦躁不耐煩的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都令我感到迷茫困惑。
但我知道,決定選擇我的人是他本人。
「咯咯——」敲了門,我屏息靜氣的站在酒店房間門外等候。
開門的是我們的男志工……我們沒有說話,只是簡單的輕輕點頭微笑。
「小依,你早到了呢。
」說話的人,是那個攙著腋下杖的領班,亦是這個義工組織的其中一名發起人「不過我們都快搞定的了,他快洗完澡了。
」地阯發鈽頁/回家的路 ④ⅴ④ⅴ④ⅴ.C○Μ哋址發咘頁/迴家鍀潞 ⒋V⒋V⒋V.Cоm「……嗯。
」沉吟回應,我沒再說話——酒店的房間佈局我很熟識,整理,簡潔,樸實。
但當下,這個房間一如往常的被佈置起來。
昏黃的燈,再蓋上啞色燈罩。
床單不是雪白,而是墊了一件棕色被子。
好幾顆香薰被零零落落的置放四周,讓房間瀰漫一股令人窒息的香氣。
床角上,擺放了一盒手紙,潤膚油,濕毛巾和一部小型錄音機……但在大床旁邊,很突兀的,還有一台掛滿了塑膠袋的輪椅。
剛才為我開門的男志工,轉眼間已回到他的工作崗位——此時,浴室里傳來了一些吵鬧聲。
「好了好了!我們的主角要出場了!」領班說道。
「嘻,嘻——嘻嘻——」刺耳的笑聲傳來。
那個老態龍鍾的女人率先出來,然後那個綣縮的佝僂身影,就在三個男志工的簇擁下緩緩出現了——目測來看,他的身體應該很輕,搞不好我一個女生也能把他抱起。
但我知道要抱起他不難,難的是如何讓他不感到疼痛和不快。
因此,為顧及他的感受,領班才安排了三個男志工合作分工,捧著他的腋下,臀部和雙腿,將他從輪椅小心奕奕的捧到浴室里,再由他的媽媽為他進行梳洗沐浴。
「嘻嘻,嘿……」那個刺耳的尖笑聲,就在眼神交接的一剎那停下來了。
「那好吧,小彬!」領班攙著拐杖來到床邊,笑容可掬的道「小依小姐已經來了,那……我們要走了。
」「……嗚嗯,嗚……」眼神閃爍,難以名狀的呢喃。
這時候,他的媽媽一邊為他蓋上遮羞的大毛巾,一邊倚在他的耳際細細碎語。
「嗯……嗯啊,媽,媽……嗯啊……」濃重的鼻音,令人聽得渾身不自在。
「我們走了。
」領班說畢,打眼色示意其他人一同離開的時候,這一瞬間,竟讓我有種錯覺……以為身處的不是酒店房間,而是殯儀大廳。
令我錯覺以為自己就像葬儀師一樣,正在為一個已死之人,做著某種讓他往生極樂的嚴肅而沉重的儀式。
然後,他們都離開了。
———————————————————————————————————————他們離開了,但我和他仍舊紋風不動——他動不了,而我舉步維艱。
不要問我為何要做這個工作,有時候,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的日與夜,王的事情大同小異。
所以,我才會為自己當下的躊躇不安感到苦惱,無所適從。
畢竟,我的工作所接觸的全是男人,而且這些男人都很好色,都很主動,都從不多加掩飾他們的狼虎之欲。
但,小彬不同。
從幾次會面傾談,從得來的資料所知,小彬今年已經三土一歲,但他從沒拍過拖、談過戀愛,至今仍是一個處男。
靜默過後,我逼迫自己打破這個僵局「你……不打算跟我說些話嗎?」看著那個陳放床上的軀體,我踏前了一步,卻又有想要退後兩步的徬徨感。
「這裡沒有別人,你……」「嗯……」單調的一聲。
「嗯?」他模糊回應的一聲,著實沒有意義,但卻讓我鼓起勇氣再度走前。
直至來到床邊,睥睨他這個被一絲毛巾遮掩,有如枯木萎靡的身體……難以名狀的感到悲從中來。
為了壓抑這個情緒,深呼吸一口氣,側過了身,輕輕坐在床邊,跟他保持著這麼近,那麼遠的一個距離。
「會覺得冷嗎?」說著,我側目回望那個人。
視線交接才一瞬間,他的目光又再匆忙竄逃開去……雖然感到沮喪,但這也好,至少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隱隱之中注視著我,而這亦成了我在當下唯一的強心針。
因此,我努力收拾心情,拿起床角上的錄音機,為稍候的服務進行事前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