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陽漸漸沉下去了,庭院里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
顧遠書帶著裴媛,拉開了紙門進來,“對不起來晚啦,剛去看場地,燈光弄錯了,花了點時間。”
裴媛跟傅青淮有一陣子沒見面了,兩人忙不迭地湊到一塊兒,“說出來你能信?我今天跟人吵架了!”
傅青淮聽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你跟人吵架?你怎麼吵的?沒氣哭啊?”
“剛去看場地,燈光方向角度差了挺多的。那肯定不行啊對吧,我就跟師傅溝通。本來還好好說來著,那師傅看我是個年輕女人就罵起我來了!”裴媛激動得臉頰都紅了,語速飛快,“他說我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不依不饒,這麼難講話什麼的,我就說你一個師傅收了錢怎麼不好好做事,但凡你事情做得好,我也說不出話來,然後他又罵我凶婆娘沒人要,我就說你先想想怎麼別讓我扣你工錢再說…”
傅青淮打死也想不出來那樣的場面,“喲,出息了”。
裴媛得意得要命,“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吧?”
“想不到。你看你離開了學校的環境,長進好大。”
顧遠書也走過來搭話:“我們裴老師今天可厲害了,我本來還以為要我幫忙呢,結果人自己就把問題解決了。”
紙門又一次被拉開,魚貫進來四個人,帶頭的是老闆娘,看著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婦人,眉目同千鶴有八分相似,只是從容不迫得多。
她進門來先告了罪,接著又給客人介紹了一遍菜色,臨走說了一句:“陸桑,千鶴跟我說了,您放心。”
陸斯年跟顧遠書坐在同一側,歪過頭說:“時雨也在,帶著男朋友來消遣呢。”
顧遠書臉色一僵,看了他一眼。
陸斯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是你們認識的人?”傅青淮問。
“松墨的妹妹。”顧遠書道,“以前都是鄰居。”
傅青淮這才想起來,曾聽陸斯年說過他們一塊兒學過畫,還有她追星什麼的。
她“哦”了一聲,沒太在意,只顧著跟裴媛說小話。
“你跑回家住了袁晗沒說什麼?”
“剛開學那陣子他還挺粘人的,後來不是又忙起來了嘛。我也是兩頭跑不開,不如回家住,路上還省不少時間。我看這樣挺好,你追星追成老公感覺怎麼樣?”
“知道得太晚了,現在還是沒辦法把兩個名字連在同一個人身上。”傅青淮笑著說,“不過吧,畫畫的人有個好處,挑粉底液色號巨准!我跟你說下午我跟他去畫室玩兒,他拿了個白紙板拿紅黃藍白調了個膚色出來,放我手背上一比,一模一樣。”
“好傢夥,國際知名青年畫家,你就喊人給你挑粉底液?”
“要不呢?給我畫肖像掛在校長辦公室嗎?”
“哈哈哈嚴校長立刻喊保安給你轟出去。”
兩人玩笑了一回,傅青淮又問她:“那你追星追成老闆感覺怎麼樣?”
“疲於奔命,但是好充實。而且自我感覺可好了,就覺得,我裴媛,還真挺能幹的。”
“本來就能幹。你家裡就是管太嚴,總怕你驕傲自滿,結果給管過頭了。那你現在在外面兼職,他們怎麼說?”
“我一開始以為他們不同意,結果有回說漏嘴了,發現他們還挺支持。可能因為真的做出點小成績來了吧。土木有個老師跟我一塊兒做項目的,可能學校里有人跟我爸媽說。話說回來,你知道你跟陸斯年在我們學校火了一把么?”
“我?”陸斯年聽見自己的名字,放下筷子好奇地看過來。
裴媛掏出手機刷刷刷地翻,笑嘻嘻地看了他倆一眼,“現在小孩兒磕cp都磕到老師頭上了,真是目無尊長。”
她舉起手機屏幕,赫然是永寧大學的學生論壇,其中一條標題寫著“磕到了磕到了!霸道總裁小嬌妻!”
......
“霸道總裁”和“小嬌妻”臉色同時一黑。
裴媛捂著嘴笑,點開了帖子,是一張照片,正是那天大雨陸斯年去接人。一張是他笑著低頭在傅青淮耳邊低語,還有一張是雨中傘下兩人的身影。
一個人因為身上搭著過大的西裝,顯得身材嬌小;另一個人穿著棕色的馬甲和西褲,窄腰長腿,很是合襯。
下面一水兒亂七八糟地評論:
“這是什麼神仙愛情!”
“kswl!給我原地結婚!”
“禁慾眼鏡男yyds!”
一個顯然認得傅青淮的學生回道:“這是社科院的薩老師,虎得很。你們站反cp了!她才是霸道總裁!”
......
陸斯年神情古怪地看了一會兒,“照片拍得還可以,評論標題我看不懂。”
傅青淮撲哧一笑,一口煙熏乳酪豆腐差點兒噴出來,顧遠書也覺的好笑,“網上都這麼說話,是中文縮寫。”又順便給他解釋了一通。
陸斯年看起來依舊很困惑,“為什麼要這樣說話?”
傅青淮解釋道:“最早好像是追星的人喜歡用這些,其實一種小團體的行為。用外人看不懂的俚語和說法達到一種凝聚力,以及產生排他性。”
“那什麼是站反了?”
傅青淮耳根一紅,“這個得回家說。”
菜色是深秋的改良懷石料理,精緻的小盤小碗裝飾著紅色的楓葉。上到百花素麵的時候,傅青淮已經快不行了,“這麼小一份份,居然吃飽了。”
“開館子客人吃不飽飯,任叄還做什麼生意?”
“賣相、口味、環境都好,難怪這麼神秘又受追捧。”裴媛說,又講起她們學校網紅學生的事兒。
聊著天時間總過得很快,等甜品的時間,兩個女人一同起身去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上掛著深藍色的布簾,洗手池前站在一個打扮精緻的女人,正對鏡補妝,見有人來,隨意瞥了她們一眼。
她拿著小小的粉盒,粉撲在鼻尖按了按,放回手包里,又拿出一管口紅。
裴媛覺得那口紅眼熟,一時想不起來為什麼,又見那女人補好了口紅,忽然在鏡中沖她嫣然一笑。
裴媛習慣性地也報之一笑,心想近來見了許多人,或許在哪兒見過她不成?可直到那女人走了,她也沒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