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是一省首府,數朝舊都,自古就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城外山水環繞,府蒼山算是其中一處名勝,山間有旅館,溫泉,度假村,還有永遠香火鼎盛的寶相寺。
寶相寺在府蒼山的半山,進了山就能看見一條坡道,直通往寺外的古樸山門。如果這條路開到一半的地方往右邊一處不起眼的小路轉進去,又能看見一道長長的石頭牆,沿著石頭牆往下走,用不了多遠,就是任千山的日本餐館清川。
正如陸斯年所說,任千山算是永寧出了名的二世祖,吃喝玩樂無所不精。有了這麼些年的“經驗”,弄起頂級食肆與聲色場,除了他,還真沒有人能做得面面俱到。
畢竟,有許多東西,沒吃過用過見過,真的就不知道。
前幾年,他跑去日本玩了一整年,帶了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回來,花了大半年做成了這個餐館,據他說仿的是京都的古典料亭。
清川的主建築是一座日式古制二層樓,房間大大小小十幾間,學了個日本叫法,稱作本館。
本館門前是個巨大的庭院,按著季節種了杜鵑,紅楓,白玉蘭,山茱萸,好讓客人一年四季都能看見花草樹木。就連擺在庭院里的山石,也捨近求遠。任叄沒找太湖石,反而跋山涉水地去日本的鞍馬、貴船和那智跑了一圈,花了大價錢運過來。
這種大手筆的玩法,不是二世祖還真做不出來。
可也是因為這種大手筆的玩法,來這裡吃飯的客人都非富即貴。清川從不打廣告,只肯接熟客介紹的預約,可就算是這樣,也常常忙不過來。
這天陸斯年先帶傅青淮去看了一回他的畫室,坐了一會兒。
開車到清川的時候,時間尚早,天還沒有黑,兩人在停車場下了車,跟著服務生往裡走。
入口是一道草屋頂做的山門,進了門是一條石板路,左右兩側的樹叢里放著一盞盞方形日式的紙燈籠,乍一看像是路標。
門廊下穿著一身黑西裝的總管站在門廊里,手上還拿著洒水的膠皮管,看見客人來了,連忙道歉。
“是我們來早了,剛從山裡出來,有沒有別的去處,只好先過來了。”陸斯年解釋道,又報了顧遠書的名字。
總管對自家老闆的社會關係,心裡門兒清,曉得眼前這位是不能怠慢的,忙把手裡的東西扔給服務生,自己親自帶路往門廊里引。
“今兒正好也有一桌客人來早了,老闆娘招待他們往大堂鐵板燒那塊兒去了,怠慢您了。”總管恭敬解釋。
一般來了重要客人,都是任叄從日本帶回來的老闆娘親自接待的,今天偏不巧,就差了這麼個前後腳。
陸斯年並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笑了笑,“沒關係的。”
顧遠書定的是包間,任叄聽說陸斯年的女朋友也要來,大手一揮把風景最好的房間定給了他們幾個人。
這房間打開窗戶,能看見寶相寺的金塔寶頂,尤其是每當黃昏時分,塔頂沐浴在夕陽里,金燦燦的,寶光流轉。即使是天全黑了,透過樹頂,也能看見永寧城裡的萬家燈火。
總管帶著他們穿過長廊,上了二樓走到盡頭,拉開紙門,恭敬地請他倆先進去,又問要不要看看今天的菜單。
菜單是老闆娘親自擬的,然後由她女兒在廚房裡試過味道,做好調整,才定下來。看不看都一樣,因為沒得選,能選的不過是幾款酒,幾味茶。
“等人齊了再說吧。”陸斯年道,“今天晚上有點兒冷,先給我們來一壺熱茶吧。”
他說著看向傅青淮:“上回來,他們的焙茶挺香的,今天還喝那個吧?”
傅青淮點點頭,轉過臉去看窗外的風景,等門又拉上了,才跟陸斯年說:“這地方我知道。我們學校有幾個學生是網紅,大概為了流量偷偷跑進來想拍視頻,結果被趕出去了呢。”
“唷,虧他們有本事能進來。人沒事兒吧?”
“沒事兒,還因為膽子大紅了一把,好像也就拍了個院子的畫面。”
“這裡賣點不是吃飯也不是環境,而是在於私密性好。算你學生運氣不錯,沒撞見什麼人。”
不一會兒又有人敲門,門外傳來一個溫柔女聲,說話帶著明顯的口音:“陸桑,給您送茶。”
是個穿著櫻花遠山圖案和服的女人,托著黑色鑲玳瑁的漆盤,推開了紙門。
她是個典型的日本年輕女人的長相,溫柔和善,看著就叫人如沐春風。她先跟傅青淮點了點頭,才對陸斯年笑道:“陸桑,好久不見啦。猜我在樓下碰見了誰?”
“是不是我那位姓顧的朋友?”
“顧桑要來,我當然知道,所以今天才特意穿了這件和服呢。”她放下托盤,給兩人倒茶,“是你另外的女人朋友。”
傅青淮一聽來勁兒了,也不插嘴,只托著下巴看著陸斯年笑。
“千鶴,我女朋友可就在這兒坐著呢。”陸斯年也笑。
“啊呀,是我中文不好,又說錯了嗎?一個朋友,是女人?”千鶴臉頰泛紅,“哎,就是時雨小姐,在一樓呢,比你們早來了一點點,媽媽去陪他們的。”
她說著又給傅青淮告罪,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鞠了一躬,“您可不要誤會,陸桑是很好的男人,祝你們白頭偕老。”
連白頭偕老都出來了,傅青淮覺得這姑娘是該學學中文,“沒事沒事,誰還能沒個異性的朋友啊,這世上不也就兩種性別嘛,謝謝你拿茶來。”
陸斯年一聽時雨也在,臉色微沉,“千鶴,我們在這裡,你別跟時雨說。”
“放心吧,她帶著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