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有些難受,“不管怎麼說,不是我帶你回家,你也不會有這樣的境遇。”
張玫玫失笑,“你別這樣,也別自責,再怎麼說,我不願意的話,也不會到這一步。”
她拍拍陳景的肩膀,寬慰他,“你別想太多,想太多,會老得快。”
陳景被她這麼個一點不好笑的話給逗笑了,“你真不會安慰人。”
她聳聳肩,“是呀,我真不會安慰人,只有別人安慰我呢。”
陳景一滯,然後努力擠出笑臉來,“好吧。”
她笑得眼兒眯眯,“我要去實習了,你呢?”
陳景到不瞞著她,“我本來想出國,現在想想也不是合適的時機。”
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呀?”
“我媽她……”陳景才開了個頭,面上就有點兒不好看,“還是不說了,她要是跟你見面,你也當心一點,千萬別讓她在你身上弄什麼,她現在有些特殊,回來的目的也不太純粹。”
張玫玫還有些天真,不太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她不就是著名畫家嗎?”
陳景抿緊唇,親媽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打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與生俱來的謹慎讓他與親媽之間就有了隔閡——他的親媽這麼多年從未與他聯繫過,怎麼就在他二叔高升,他爸研究所有可能有重大突破時才回國?
他不笨,甚至覺得有點可笑,到他這年紀時來展現她身為母親的母愛,實在叫他有些吃不消,“我現在不打算國考了,還是去帝都學畫吧,我爸同意了。”
她露出真心的笑容來,也不像剛才一樣帶著刺了,“我知道這一直是你的夢想,好好學吧,以後多給我幾幅畫,我存著,將來賣大錢。”
這是她當初說的話,現在說起來,讓陳景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雖然這個話有點不好,他們畢竟 年紀比你大,你還是想想將來的,”
這讓張玫玫“噗嗤”笑出聲來了,她又覺得自己笑得有些過於誇張,趕緊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好好,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陳景朝她眨眨眼睛,“汪維維那裡,你注意著點,她不是一般人。”
張玫玫“哦”了一聲,“是呀,我瞧出來了,不是一般人。”
陳景搖頭,“我不是說她家世不一般,我是說她本人不一般。”
張玫玫總算是明白了,“哦,那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陳景算是交待她一聲,“她跟前頭那個有點事,但她當時年紀小,也就沒算上什麼事,再說了,她爸媽的關係,也沒讓她出什麼事。”
張玫玫送陳景到門口,轉而就去回味陳景說的事,她對這面上的事不太懂的,以前她也沒地方接觸,就算是聽說了,也無非是在網上飛的消息,真假都難說的——甚至好多都是造謠的,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迅速地輸入歷任本省一把手的名字,也不看別人,就看二叔前任。
哎,跟她一樣姓張,但她跟五百年前可能也不是一家。
還能看得到照片,是公示上頭的照片,紅底黑西裝白襯衫的照片,瞧著沒有什麼不一樣。
在二叔上任前,他就進去了,還是雙規。
有個對於他進去的公告,在國家紀檢網上掛著呢,失去理念信念,在任上收受什麼的,反正一堆,還有男女關係上面的,全方位的問題都有——他落馬之後,正是換屆,就算是她不看新聞,也知道如今上頭坐的那位可是姓衛的,衛雷。
她忍不住打開微博去看照片,有些衛雷同夫人一道出席的活動,網上寫著這位與夫人的相識相愛,是前妻死了后再跟這位夫人結婚。衛雷上任之初與夫人有些照片,後來就漸漸地沒了,她還看到一條消息,說是夫人精神有些不好,是不堪壓力,所以也不常露面了。
那位出席活動的時候,也通常是一個人,身邊沒有女眷。
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位高高在上的人,不免有些好奇,瞧著只比二叔年長几歲的樣子,也聽說有兩個兒子,至於別的事,網上就查不著了。就比她跟二叔,她的照片基本上沒有,就只有二叔,二叔如今還不需要她跟著一起出席活動呢——
想到二叔要是往上走,她可能要跟著出席活動,就有些自以為是的明白那位夫人的壓力了——她不知道這中間的事,只往自己身上套,“也不知道二叔能走到哪一步。”
是呀,她不知道。
李姐跟張哥過來了,車子接過來的,讓張哥這樣子在基層單位里幾乎待了一輩子的人,都覺得有些不好,也不是頭次過來陳家老宅,每次都讓張哥覺得這裡頭離他太遙遠了。
李姐也這麼樣認為的,“要實習了,有沒有想好去哪裡?”
張玫玫幫著他們把行李放好,“二……”“二叔”差點出口,她趕緊改口,“尋個律所吧,大概後天就去。”說著,她還給張哥跟李姐各遞了一個桔子,“這好像是什麼桔子,名字叫什麼美人的,很好吃,就是有點貴。”
張哥剝桔子皮,手上覺得有點難剝,很容易把果肉都一起剝下來,還是張玫玫教他,“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往屁股上好剝,你試試看?”
張哥試了試還真的是能行,“這桔子我也聽過,就我們隔壁鄉鎮的特產,這麼成色好的,是挺貴,種起來得大棚好些,開始都是出口的……”
李姐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拿手肘輕撞了下他,“話題扯這麼遠,哪個律所實習呀,靠譜嗎?”
張玫玫吐吐舌頭,“你女婿介紹的,大概靠譜吧?”
張哥就有點兒猶豫,“這事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麻煩?”
“不會吧,”張玫玫沒覺得這個是什麼大事,也就輕飄飄的,“人家是你女婿的大學同學,再說了我就去實習,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困擾吧?”
張哥咬著桔子吃,咽下去后才開口道,“就怕給女婿帶什麼去的,你曉得的,不能給女婿帶半點影響的。”
張玫玫從李姐那裡分了一半,跟李姐擠坐在一起,親親熱熱的,“那沒事,我也不幹什麼事,就是跟著學,到時我司考出來了,也是要找個律所的,到時也不得靠你女婿呀。”
張哥勸道,“那就國考,去法院什麼的,別去律所。”
張玫玫有些不解,“張哥,你不是以前都支持我的,現在覺得我不好當律師了?”
張哥道:“你曉得女婿的位子,誰不盯著的?你看看那些個高位的人,為什麼就倒了,且不說他自己想不想的,這身邊的人想了,就算不想,別人都盯著,一舉一動的,你這到律所去,可不就是給了人機會?別人盯著你,你不知道的時候,套子就進去了,你進去了,他不就也跟著……”
聽得張玫玫都有點兒臉發白,早上剛看了二叔前頭那位的事,就覺得有點心兒涼涼,自己能扛得住糖衣炮彈了?好像也不太能。
李姐見女兒那表情,“哎,也不至於這嚴重,你平時機靈點就是了。”
張玫玫兩手捂著自己的臉,有點悻悻,“要是機靈不起來怎麼辦?”
李姐失笑,“你想什麼呢,還是有點機靈勁的。”
張玫玫吐吐舌頭,“我也感覺我挺機靈。”
張哥睨她一眼,“嗯,別機靈過頭了,有事問問女婿,別自己光想著就能解決了。”
張玫玫立即道,“行,我知道的。”
夫妻倆過來也就是待了叄天,張哥還沒退休呢,這不還得回單位上班嘛。
不過,這父母要走,高誠還特意抽時間來送人,就搞得夫妻倆有些不自在。
張哥覷了一眼高誠,人家是今兒是便服,他把女兒拉到一邊上,還低聲吩咐道,“人家也忙的,你呀別太麻煩人家,再說了,也不合適,知道嗎?”
張玫玫往高誠那裡迅速地瞧了一眼,見他正帶笑著看著自己,差點臉就紅了,趕緊壓低聲音同張哥道,“爸,你別擔心,我有數的。”
張哥是不放心,“我是怕你心裡頭沒數。
張玫玫真想拍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吧,一定行的。”
張哥朝她擺擺手,同李姐一道進了檢票口。
高誠見岳父母都進了檢票口,眼見著還有眼熟的想跟他打招呼,他就擺擺手,拉著張玫玫就走。
張玫玫曉得他這張臉對於有些人來說就是熟面孔,也就跟著他的腳步走,到了停車場上車,她才鬆口氣,嗔怪道,“幹嗎呢……”
高誠看著她,眼神沉沉。
看得她都有點不自在,“怎麼喲?”
他一把摟住她,吻上她的唇瓣,將她所有的話都吞入嘴裡。
熱烈的吻裡帶著男人熱烈的氣息,將她的嗚咽聲都給吞沒。
好半天,他的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瓣,拇指還往她的唇瓣上輕輕摩挲著,眼神里含著不一樣的情緒,“玫玫,你都不來找我,連個電話都不打,消息也不回,太壞了。”
男人顯得有點委屈。
他這個年紀上了,裝起委屈來,無端地讓人覺得想笑。
她既想笑,又難免有些甜的,伸手去碰他的手,“這不是讓你都來送了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更讓人委屈了,高誠那個眼神哦,就跟長了刺一樣的,“什麼嘛,人家知道我也是人女婿嗎?知道嗎?”
問得她還真是給噎著了,“這、這……”
要真給爸媽知道了,她怎麼做人哪……
她這個無處安放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