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躺在房子的中間,她的身子底下被墊進了一張使用木料卯榫起來的長方框架,她的手腕和腳腕都被鐵尖打穿了骨頭中的縫隙,釘死在那個框子的四個角上。
她旁邊坐著那個帶著爐子和烙鐵的守夜的人。
更多的奴隸女人們躺卧倚靠在牆邊的地方,團團圍繞了好幾個圈子,她們最想做的事也許只是能夠儘快入睡,不過她們總是會在一整夜的朦朧睡夢裡,聽到一些突然發起又倏然沉寂的凄厲號叫,還有更多綿綿延延的啤吟和喘息的聲音。
當班值夜,要用一整個晚上烙燙一個垂死女人的活計不趕時間,不是熱情的,迸發的,而是像一碟蠶豆和大半杯黃酒一樣閑淡的,悠遠的和縈迴的。
被釘穿了腳腕的女人沒辦法改變她的分腿姿態,他有很多的時間在一盞油燈下觀看她的阻戶的大小,顏色,形狀,層面和溝回的分佈,還有上面所生長的毛髮的疏密變化,而後他可以使用一支熾熱的鐵器去撩撥和檢視那些地方。
他像是一個孩子正在痴迷地搗毀一座螞蟻巢穴那樣,在那個原本端正整齊的洞窟慢慢變成翻亂的浮土,和一大片亂糟糟的潰散局面之前,守候了很長的時間。
天快亮的時候他想,等到了明天晚上再來看看,該想點什麼特別的法子收拾她的奶頭吧。
蠻族女人使用了一整個晚上為所有的奴工觀眾們表演了酷烈疼痛中的慘叫和掙扎。
如果她的精力沒有完全衰竭,她還要在下一個晚上繼續表演。
白天的地下室里大多數時候沒有人,她可以保持住分張四肢的樣子,躺在地下慢慢的等,也有時候她會等到一個懂得一點醫術的人。
這個專程下來看她的醫生會把手搭在她的脈搏上,估量一下她還能對付著往後活過多少天。
一般來說重病的女人可能會被留置在地室里經歷兩到三個晝夜,如果遇到非常罕有的情形,有哪一個受刑的白種胡人婦女因為特別健壯的體格,也許還有異乎尋常的忍受能力,能夠堅持到了更久,她在土天以後仍然輾轉求死而不可得的形容樣貌就會非常慘烈了。
她的身體會因為反覆烙燙而化膿潰爛,她的眉眼口鼻也因為浮腫而變得不成人形,看起來幾乎更像是一個被煮到半熟的肥胖豬頭。
王子曾經嘗試著推測,在這個女人每夜每夜地沉入似乎總是觸碰不到底邊的痛苦深淵的時候,也許正是他在雪山冰川之間遇見到游牧的胡人部落的時候,他們雙方有可能在歌舞,烤羊和慘厲的烙燙一起,歡樂和絕望地度過了那些并行的日日夜夜。
雖然在對於未來也許發生過的事件做出當前回憶的時候,事件先後相繼的序列,以及它們的共時性很可能是虛妄,但是這種將自己引入未來的想法的確具有一種惡毒的誘惑性,就好像是你獲得了能夠選擇未來的能力,但是仍然決定要讓那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在無望的劇烈疼痛中,輾轉掙扎到死。
但是她仍然沒有死。
她的神志清醒,每天能夠被人喂著喝下兩碗米粥,而且總是顯現出短時間內仍然不會死的脈象。
所以每天晚上的烙燙折磨仍然在繼續。
女人胸脯上的皮膚因為很多次的燒灼變得枯王皸裂,它們蓬鬆空洞地從她的身體表面剝離開來,而且肯定也不再是晶瑩的素白顏色了。
當那些燒紅的烙鐵再一次按捺在皮下浸潤著濃血的赤裸肌肉上的時候,她會體驗到什麼樣的新鮮感覺只有天和她自己才能知道。
所以等到那天有人試過了脈搏,前來報告說這個胡奴這一次也許真的就要斷氣的時候,弄玉閣里分管供水事務的官員也許都在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如果是在那些荒野遠方的采玉工場,因為生病沒有力氣再去走河的采玉女人也是一樣。
她們都會在苦刑折磨中捱過一些苟延殘喘的日子,不過她們最後都應該是死在河水邊的祭玉台上的。
臨死的女人會在傍晚時候被搬運到河邊,被釘穿手腳仰天的躺在祭台的平板上面,而後她會被剖開肚子。
正在那時候列隊下河的,整個奴場里的每一個采玉奴隸會被要求依次的踩進她的肚子。
實際上按照某些在奴場中流傳的說法,赤足踐踏過人血的人會在踩玉的時候遇到好運,女血和碧玉的秘密關係似乎是一支在安西的暗世界里,總是被一些沒有面目的人聲若有若無地吟唱著的歌謠。
那個女人在她肚子表面的皮膚被簡單輕快地分割成兩半的時候應該還活著,但是她體腔里的各種器官,會在許多零亂的腳趾頭和腳跟,腳掌的擠壓和攪動底下變亂變癟,並且在破碎的時候流泄出許多顏色的水,她的肚腸會和那些腳踝上拖帶的粗鐵鐐鏈糾纏在一起,被拖出到身體之外很遠的地方去。
按照印度王子後來的回憶,他所見到的那個氏族婦女領袖奴隸也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被送回到了夜晚的河邊。
那時她已經被人從固定住身體的木頭方框里拆解了出來,女人手腳上的釘眼應該已經被撕裂出了很大的縫隙,可以容易地穿進繩子,她會被那些穿通過四肢傷口的繩索捆縛到水車輪盤的邊緣上去。
按照官方的工作時間表,弄玉閣外的水車入夜以後停止運轉,但是在需要殺人的時候會是一個例外。
弄玉閣是一處安西政府的官方機構,官員們在這裡辦理公事,也在這裡接來送往,言歡待客,在白天,這裡的陽光與河流是平和靜謐的,帶有商務的殷勤和誇耀,以及一些通過有意的設計,經由赤裸的奴隸女人們所帶來的輕靡淺縱的氣氛,但是它在夜裡的某些時候短暫地脫離了這樣的運轉軌道。
王子覺得在那樣的時刻也許又可以聽見某種悄悄的吟唱。
如果那一夜要殺人。
那天的太陽下山以後,全體奴隸女人沒有被領回到閣樓下的地室里去。
在當晚的犧牲者被依照從手到足的順序,逐步地系掛到水車上去的時候,她們始終跪立在巨型輪盤的許多支推桿後邊,那裡是她們在推動水車旋轉的時候一直留駐的位置,現在她們要開始推動水車旋轉。
被系留在水車輪盤上的女人在旋轉過一個高達兩層樓台的圓圈以後,她在沉沒到水面以下之前還是完整的。
水車的時間,是被所有圍繞在轉盤周圍的奴隸女人們重重迭迭邁動的赤足,逶迤拖行的腳鐐,還有傾力伸展向前的光膀赤臂所厘分和確定,在一個確定的時間之後,從另一側穿破水面重新升上空中的女人是支離破碎的,她的身體已經被特別地設置成一個挺出到水車輪盤以外足夠遠的地方,如果不夠挺,會在她的背嵴後邊塞墊進去一些木料。
她的胸脯和肚子反曲而形成的凸翹聳立的半圓弧線,就像是一座建造在天上的拱橋一樣,而這一道弧線比水車下的河底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