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靈珠”的表面皮光介於珍珠和蛋白石間,老實說稍嫌黯淡,的確不像重寶。
但炸開之後,破片的光□顏色卻是五花八門,有的恍如岩漿凝成的黑曜石,有的則是虹彩流轉,暈芒璀璨,應是寶珠內里所蘊。
天龍蜈祖痙攣了半天,忽停住神經質的動作,像要甩去皮肉劇痛似的甩了甩腦袋,仰頭笑起來,震得椽梁間粉塵簌落,直欲震破耳膜。
“哈哈哈哈……寶貝徒兒,老子真是錯怪你啦,這通感靈珠真不是次貨,而是千金不換的寶貝!我從沒瞧得這般清楚、聽得這般仔細,思路比大羅金仙更清楚通透……忒簡單的道理,老子怎地想不明白?蠢,真夠蠢,實在是太蠢啦!哇哈哈哈哈——”停聲歪首,猛然轉頭,隔著幾重紗幔對正少年,空洞的眼窩和血肉糢糊的癩蛤蟆臉無比猙獰:“有活人!嗯,一男一女,這騷屄的味兒也太濃了,怎麼嗅著像是哪個熟人的衣香……咦,是她!哈哈哈,居然在這兒!”烏影一晃,枯爪攪紗攫入! 長孫旭全沒有實戰經驗,“拒絕暴力”向來能在他的座右銘中排入三甲,“不還手者少挨揍”則略遜稍稍,畢竟不是每回都管用,但這會兒已不是挨不挨揍的問題,為保小命和巧君姑娘不失,硬著頭皮雙掌推出,直接從起手式“王清坤夷”打起。
掌爪甫接,天龍蜈祖怪叫一聲,收爪踉蹌倒退,渾身迸飛無數黑點如烏蠅,打得紗幔上一片沙響。
老魔像受了什麼重創似的啤吟著,嘶嘎破嗓聽似痛苦不堪。
莫說掌擊,長孫旭摸都沒能摸實,不會天真到以為是什麼隔空勁傷著了他,但帝心內獄龍確有動作,異感宛若漣弟,以他為中心四向散出,蜈祖首當其衝,才有其後種種怪異反應。
烏蠅般的黑點一打上紗幕便碎如煙塵,連殘骸都沒得撿拾,少年無從廓清。
卻聽蜈祖自言自語道:“老子已悟出無敵於天下的法門,哪裡還需要人質來威脅那光頭?沒的浪費時間!”大笑聲里,雙手分拖冼煥雲與何嬤之屍,就這麼乒乒砰砰磕碰而出,快若蚰蜒迤邐,颼的一下便不見了蹤影。
閣子這廂動靜之大,不可能不引起叛軍注意,呼喝、慘叫乃至兵刃鏗響一路游出閣院,騷動間隔卻越來越長,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又重新陷入死寂。
危機解除,巧君姑娘似也耗盡所剩不多的氣力,鬆開夾在玉腿間的男兒手臂,長孫旭乘機爬出廊龕。
才掀開紗幔,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寬欲盈尺的殷紅血跡從神壇下直至閣門外,如巨筆蘸飽朱墨一揮而就,水暈墨章,不見皴皸,令人怵目驚心。
少年提氣抑住噁心,開窗透氣,心念微動,快步來到壇前,掩鼻移開蒲團——好在冼煥雲不是死在上頭——摸著青磚的縫隙,邊回憶湖衣所為,果然摸到暗掣,學著她一掀,“呀”的一聲驚呼,藏身密道的嬌小少女不及熄滅燈籠或縮身逃跑,睜著水汪汪的杏眼掩口,宛如無助的小雪兔。
但長孫旭見過她背對冼煥雲的淡漠鎮定,不以為她有這麼嬌弱,徑向綠衫少女伸手,紅著臉訥訥道:“呃,那個……我叫長孫旭,似乎是你表哥。
你母親是我父親的妹妹……那就是我姑母。
所以我們……”天啊,長孫日九你他媽到底在說三小,為什麼沒有人來把你毒啞? 湖衣卻無巧君姑娘截斷話頭的果決,也可能是沒有那樣的慈悲,在被拉出密道的過程中放任他持續自殘,直到長孫旭絕望地咬住舌頭,她才淡淡開口。
“我知道,我見過你。
你是長孫天宗的那個兒子。
” 昨晚在溪林轎畔,她肯定見到呼延宗衛帶走少年,事後多半聽說了長孫旭的身份。
何嬤沒能記住他的臉,湖衣卻有一眼辨出的本事,或許就是決定兩人生死的關鍵。
長孫旭從她末句的口吻,充分感受少女的敵意。
她不以為她倆之間的血脈有何意義,甚至痛恨這樣的聯繫,但長孫旭無法確定她的恨意何來。
他是“戰王”長孫天宗的遺腹子,母親逃離國境時孕腹尚不明顯,否則也不可能逃出。
湖衣的年紀瞧著還小他幾歲,但姑母因其夫婿篡位失敗被戮、不得不孤身出逃,託庇嶧陽,是在他出生前的事。
而表妹肯定是姑母流亡后才懷上,那時長孫天宗已不在人世,上一輩的兄妹間便有殺夫之恨,也不王日九湖衣的事。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問題尚待釐清,急切更甚於血親相敘。
“這條密道能通往寺外么?”長孫旭問湖衣:“若可以,能不能……麻煩你帶個路?”他已做好答案是“不能”的準備,然而卻不能不問。
湖衣靜靜凝視他,清澈的眸光彷彿穿透蓬鬆的齊眉瀏海,片刻才點點頭。
“密道中只有一處分岔,你走左邊那條,出口在山腳下。
以我的腳程要走上近三刻,毋須人引路;下半段的地面有些濕滑,裡頭能通風舉火,你自己留神。
”徑自結束對話,掀開神壇上的錦織和地面蒲團,似是在找什麼,不避血污腥稷,甚是明快俐落,半點兒也不像嬌弱惹憐的小白兔。
對面而立,長孫旭才發現她比隔紗窺視的印象更嬌小,個頭同那魔女見從差不多,但見從肉感豐盈,除了少女的清純,另予人艷麗之感,大奶脯誘得男兒慾念勃發,偏偏那丫頭極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一逮到機會便往死里撩,簡直不能更饞人了。
湖衣則是苗條纖細,清新如春風拂檻,柳腰遠看已覺細得過分,來到近處,赫見也沒比他並起手掌寬上多少;從比例看,甚至會覺得她身量出挑,該有雙過人的長腿,豈料竟是這般嬌小玲瓏。
即使如此,她絕非是單薄的幼女身形,鼓脹脹的襟口,裹著幾層衣裳猶能顯露曲線;臀股在細腰的烘托之下,更如鮮滋飽水的肥美熟桃,彎腰趴在壇底搜刮時,長孫旭那雙噴火賊眼簡直不知該往哪兒擺。
也就是說:客觀上她不大,放在她身上可就夠大的了。
怎會有這般奇特又美妙的人兒?有妹妹實在是太好了。
本想添一條“妹妹不能王”的臨時座右銘,自我約束些個,視界里突然浮現另一個俏生生的湖衣,乜眸蔑笑,清純不可方物,細聲輕哼:“誰要讓你王?肥魯滾開!”神情、語氣,連聲音都是見從,日九萬箭扎心,含淚把“妹妹不能王”改成“看看又不王”,這回輪到耿三炮溫情登場,露出充滿包容理解的男人的眼神,理直氣壯地與幻想夥伴勾肩搭背,一同拿眼前的美景療愈創傷。
姑表結親,在東海是常事,尤其流行於豪門富戶,南陵風俗奔放,這方面的限制應該更寬鬆才對。
若命運在某處拐了彎,就像通往山腳的密道那樣,他倆會不會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父親和母親仍在,姑父姑母也是忠君愛國的稱職皇親,早早為他與湖衣訂下親事,只等他倆平安長大……在那個腳本里,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更加幸福、更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