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璽書(妖刀記魚龍舞番外) - 第13節

呼延宗衛拉過一匹空鞍健馬,扶著長孫旭坐上,才回頭冷道:“‘上朝地界’四個字原封奉還。
我不想看到南陵同胞,被鐵枷囚車解上平望都,梟首示眾;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趁早回到該去的地方。
”一聲令下,征衛將他與長孫旭兩騎團團在中央,緩緩退去,隊伍嚴整無懈可擊。
吳卿才請示段慧奴,轎中之人口吻平淡:“無妨,盯著呼延宗衛,更易得手。
未必便要在越浦殺。
”文士微露恍然。
長孫旭最好被呼延宗衛說動,與他同返南陵,如此一來目標明確,莫說見從、柳見殘皆有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本領,有覺尊押陣,長孫天宗唯一的這點骨血已同死人差不了多少,就怕他不貪圖富貴,在民間隱姓埋名,躲得無隱無蹤。
“小姐高見。
” “明兒讓冼煥雲搜搜這片林子,出動諸國軍隊,越多越好。
找到了好,找不到也好。
”冼煥雲正是負責統帥嶧陽五百精騎、保護南陵小乘教團的統軍使,其父冼銳賓與吳卿才、舟楚客等同在鎮南將軍麾下,並稱“南鎮四秀”,是從率兵衝鋒到指揮大局都留下了輝煌戰績的名將。
冼煥雲克紹箕裘,也走上武人的路子,是昔日南鎮幕賓一系中,唯一在嶧陽國被授予實職之人,可見器重。
南陵護衛團實際上就是嶧陽同盟的軍力展現,冼煥雲身為代巡公主所指派的代理人,能支配隨行的各國部隊也是理所當然。
吳卿才侍奉她父女兩代,立刻便明白小姐的意思:天龍山的餘孽已掀不了什麼風浪,卻是極好的殺雞儆猴、團結盟會之物,作用大概就跟祭旗的牲禮相仿。
明兒能從這片荒林中搜出蜈祖是最好,搜不到卻也無妨,待眾人把消息帶回南陵,屆時便能以此為名目,清洗一批不夠乖順的潛在阻礙,通通指是勾結天龍山即可。
舟楚客可能會鼓掌叫好,然後興緻勃勃地擬定清洗名單,把得罪過他的人通通放去,但吳卿才不欣賞這種動輒株連無辜、不斷尋找新的“潛在危機”的做法,這種思維最後會與所有人為敵,舉世皆可殺。
東家若在,想必是決計不會認同的。
但他越來越說不動小姐了,索性省去無謂口舌,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微笑道:“那我去趟興寧寺,見見老朋友。
”意思就是去接管勒仙藏的探子,以及撥給他的五土名親兵。
段慧奴似是察覺老師的退讓,也未說破,只點了點頭。
片刻樹叢中沙沙一響,滿臉落腮鬍的落拓刀客柳見殘從暗影中現身,低聲道:“沒人。
”原來他早已將林子搜過一遍,不見天龍蜈祖蹤影。
段慧奴在丹心灰衛士的簇擁下,於城郊的長雲寺落腳。
越浦寸土寸金,除了嶧陽等寥寥幾個實力最強的大國,城尹府不可能在城中備著空園邸等這些南人前來,城外的佛寺自然成為使節落腳的首選。
城中的嶧陽使館讓勒仙藏去轉移眾人焦點,長雲寺這廂則由三百名嶧陽鐵衛駐紮,冼煥雲則帶著剩餘的兩百精兵與其他封國軍隊留駐教團左近。
長雲寺這個基地,本就是為了接應段慧奴準備的。
冼煥雲知她今日會到,白天起就等在寺里,段慧奴聽說他在,沒洗腳更衣褪去旅塵,便在禪房裡接見他。
她們倆是青梅竹馬,段慧奴小他一歲,從小巴著他跟前跟後,滿山遍野地玩,印象中冼煥雲脾氣溫和、應對有禮,滿身都是書卷氣,難想像他日後會如其父般執戈披甲,走上軍旅一途。
父親決定將她遠嫁嶧陽時,她頭一次察覺冼煥雲對自己的情意,段慧奴心思靈巧,絕非是半截木頭,只能怪少年埋藏太深,以致初露便是斷絕時。
她喜不喜歡煥雲哥哥?連段慧奴都說不上來,她對他的感覺比手足玩伴或濃一些,卻沒有那種不惜一切也要留在他身邊的念頭。
但冼煥雲的反應卻激烈到嚇壞了所有大人。
他披髮拔刀,衝進將軍府,哭著求段伯伯收回成命,最後還是冼銳賓制服了兒子。
據說少年的傷足足躺了大半年才痊癒,到冼銳賓身死,父子間的對話都只有公事。
超過卅五歲猶不肯娶妻,段慧奴知道代表什麼意思。
但她的身子不屬於任何男子,她是嶧陽國的皇太后、代巡大人的繼承者,也是南陵諸封國結盟以抗西山,乃至於對抗央土朝廷的象徵;若世上真存有“螭虎印”這枚聖物,段慧奴就是上天註定要找到、並持有它的人。
就算女人不能成為帝國的繼任新皇,她也必是開創時代的造皇者。
與誰廝守這種事早就不在她眼裡了,況且她忙到沒有時間折騰,身體的慾望總識相地不來煩她,淺嘗即可,毋須外求。
兩人在嶧陽國內反而不常見面,冼煥雲長時間經營著西北防務,當西山鐵騎踏平當中充作屏障的幾個附庸小國后,他麾下的嶧陽鐵衛軍,就是抵擋號稱當世無敵的西山“飛虎騎”的第一線。
冼煥雲比印象中更精瘦,即使鬍子颳得王凈,頜下唇上仍有一片淡淡慘青,被白皙的膚色襯托得更加顯眼。
他算是英俊的男人,段慧奴心想,土三歲時自己應該是這樣覺得吧?然而嶧陽國不但改變了她的命運,還徹底改變她對男人的喜好和品味。
初到時,她對嶧陽少女喜歡那些山豬也似、赤身油亮的精壯男子感到不解,但勒雲高讓她知道“英雄”是一種氣質,只會隨歲月和歷練越發鋒銳懾人,他們連袒露傷口都令人喘不過氣來,相較之下,皮相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參見太后。
”嶧陽最年輕……不,應該是諸封國最年輕的統軍使跨刀行禮。
段慧奴命人看座,隨口問了近況,冼煥雲無不應對流利。
她此番沒多帶宮女,以免累贅,隨行的七八人都是親信,這會兒全杵在禪房內外,想方設法的不肯走,就為多瞧統軍大人一眼。
她主政多年還是有影響的,段慧奴嘆了口氣。
嶧陽國改變了她對男人的標準,而她在嶧陽戮力引入的央土文化、典章制度,居然反過來影響了國內少女對男子的喜好,冼煥雲對她們來說是夢寐以求的菟絲附女蘿、英俊好郎君,直是千金不換。
但她只看到了男子的猥瑣黯淡。
冼煥雲表現出壓抑情感的樣子,實際並無壓抑的成效,若是有意便屬虛矯,若無意則是無能;言語間既不敢表白,恐惹她不快,又無力討她歡心……你的策略就是表現委屈么?萬一我選擇你,你提供的解套之法是什麼?我如果人也要權也要,什麼都不肯放,你的方案何在?最不濟最不濟,你也得勾引我啊! 她無聊到差點翻白眼,認真評估起西北防務有無更好的人選。
冼銳賓或許才是對的,他兒子真的很無能,只是我們都被情感掩蔽了理智,無法做出正確的決定。
“末將聽說太后遇到那長孫旭,”這是他唯一引起她注意的一段。
“我對畫畫有點自信,可為太后繪出那廝形象,傳與城中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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