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享 - 他的人生

沉玉靜的目光在長椅邊相擁的年輕人身上落了許久。
自從她和林嘉榭離婚以後,林鶴御就很少願意見她。
法院判定父母雙方都具有撫養能力,主張讓孩子自己選擇跟爸爸還是媽媽。
還有一年才滿十八歲的林鶴御誰也沒選,自己一個人住到了外面,後來就再也沒有主動見過她。
她轉過身,望著旁邊那個抱著病歷檔的護士。
“病人怎麼樣了?”
“沉院長,您是問剛剛做手術的那個腦淤血的患者嗎?已經沒事了,就是需要再住院觀察幾天。”
沉玉靜拍了拍她的肩,“留點心,這幾天辛苦一下。”
“沒事兒,院長,我明白的。”
*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沿牆擺置了兩拍休憩的長椅。
顧苓和林鶴御相擁著,靠在椅邊。
她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前,一抽一抽的,像個小孩子。
林鶴御對於女人的心思其實比一般的男人要更簡單,與他有關的和與他無關的。
曾經與他有關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離婚前的沉玉靜。
而現在的人生里,這個女人叫顧苓。
他身上還沒來得及換,其實一件衣服換起來很快,但從椅子上彈起來的那一剎那,他想的是路上可能還會堵車。
而她在這個城市無依無靠,脆弱的時候該找誰才好。
於是連衣服都沒多拿一件,他就從宅子里趕了出來。
就想早一點、再早一點的,趕到醫院來。
至少在關鍵的時候,她不是獨自承擔的。
不會跟自已一樣,面對著一個沉默的天花板,無言地看著牆壁、照片、相簿,然而,內心的洪流只在寂靜處洶湧。
一枚核子彈在平原爆炸,有人身負重傷,可是無人知曉。
剛到醫院,就看到顧苓的眼睛紅了一大圈,眼淚就在眼眶裡轉啊,轉啊。
很堅強,她沒有讓那兩眶打轉的淚水落下。
但是他將她抱進懷裡的時候。
顧苓濕噠噠的眼淚,就開始兇猛得無法停下,整個腦袋都深埋在他的懷抱里,將深色的衣衫染沉了一大片。
心裡有點被針刺進去的疼痛,真實,又並不真實。
林鶴御已經很多年沒有從別人的身上看到過自己的痛苦了,於他而言,感情是最無用的東西。
因為感情所帶來的殺傷力、負能量、摧毀性,比他見經歷過的任何一種肉體上的傷害都要嚴重。
他不想去深思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也不想去了解自己床伴的家庭過往。
就像他拒絕著別人來走進他的內心一樣,他們都是孤島,所以不要靠近。
原來,長時間的情感封閉、自我壓抑,並不會讓他喪失“痛苦”的能力。
顧苓會帶給他的顏色豐富多彩,也帶給了他那麼多複雜的情緒與情感。
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忽然低聲說道,“你是不是哭太早了,手術結果還沒出來呢。”
顧苓掙扎著在他胸膛悶聲道,“你管我呢,我就是想哭,我難受死了。”
不講理,她才不要講理。
她現在就想做個任性的小女孩,而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獨立女人。
聽著她有點撒嬌又有點委屈的語調,林鶴御的心情也變得層次多了起來。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怕,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在。”
林鶴御也不是空許承諾,他說話做事都有份量。
於他的性格而言,誓言只有在“有把握”的時候才可以說的出口,就比如現在。
市醫院的院長是沉玉靜,整個城市最好的腦科大夫她都認識,如果有必要,他會去親自見她,於他們母子而言,也許溝通的這幾分鐘會無比艱難。
但是這幾分鐘,也許就對顧苓來說很重要。
如果這件事是非做不可,那林鶴御就會去做。
顧苓的腦袋在他胸前蹭了一蹭,“瞎說,才不會有事呢。”
一會兒一個樣,哭也是她,不哭也是她。
林鶴御抬眸望著那個忽然變綠的燈,“出來了。”
聽聞他的話,顧苓瞬間從他身上抬起了腦袋,小臉上還掛著許多淚痕,但雙眸里都迸發著期待與緊張。
小步走過來的醫生正在摘下口罩,十指上的醫用手套並沒有什麼血跡。
看起來好像沒有做過手術一樣。
五十多歲的腦科大夫是臨時被沉玉靜喊來的,還是從女兒的生日會上喊來的。
沉玉靜就差拿飯碗要挾他了。
一摘下口罩,臉黑的跟包公一樣,看著林鶴御,不咸不淡的。
顧苓的心臟一下被提了起來,“怎麼了,醫生,你說話呀?”
他摘下手術帽,氣息渾厚,中氣十足,“病人狀態很好,手術很順利,但是我建議你們最少留院觀察一個禮拜,醫院的設備和條件是最好的,要按照醫院的叮囑來。”
說完,他轉頭看了一眼林鶴御,“你媽媽呢?大半夜把我喊過來,她人呢?”
顧苓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疑惑地看著林鶴御,“媽媽?你媽媽也生病了?”
腦科醫生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他是沉院長的兒子,你爸爸這個手術,就是沉院長親自開的會。”
一句話說完,顧苓愣在當場。
她沒想到,林鶴御會因為顧國強的事情,去找他的媽媽。
林鶴御拍了拍她的腦袋,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見到她。”
腦科大夫叫劉健,跟著沉玉靜已經在這個醫院廝殺了小半生了,對於這母子兩的事比外人清楚。
於是他也就多了幾嘴,“其實你媽媽很關心你,之前一直有打聽你的事情,小林啊,作為長輩,我要勸你一句,她始終是你媽媽,哪怕是離婚了,也是你媽媽。”
林鶴御的面色沉沉的看不出情緒,只是望著劉健的時候,有點陰沉的嚇人。
顧苓直覺,他不喜歡別人當他面提起他的家庭,林鶴御從來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自己家裡的事情。
她立刻握住了他微涼的手,“那個,醫生,我什麼時候能去看看我爸爸?”
劉健搖了搖頭,“現在不行,還要觀察,你們今天條件允許的話,最好守個夜。”
顧苓點頭,搖了搖林鶴御那僵硬的胳膊,“我有點渴了,你陪我出去買瓶水吧?”
沉了一半的臉垂下來,望向那個強打精神的小丫頭。
許久,他嘆了口氣。
“好。”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