劬安正在和幾個小太監在那裡做葉子戲,忽見一個宮女提了一隻食盒,笑嘻嘻地走進來,見了劬安,說道 :“你倒好說咧,太后正惱著呢 。
”劬安聽了,嚇得面如土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宮女笑了笑,將食盒打開,遞給劬安道 :“老佛爺命賜與你的,等一會怕要來宣召哩,你須小心了 。
”劬安這才 放了心,一瞧那些食物,都是御用的珍品,便慌忙叩頭謝過了恩,立起身來,那宮女早已走了。
這時,劬安心上很覺不安,想太后這般的寵遇,不知有什麼事要用著自己,萬一關係生命的差使,不去又是逆旨,去了於性命有礙。
胡思亂想,一時委決不下來;又揣念道 :“自己本是個賣歌的乞丐,倘遇不著李六爺,今天依舊是鶉衣百結,還不是在街上討錢么?現有今日的快樂,都從哪裡來的?就是立時死了,也值得的了 。
”他想到這裡,不覺又打起精神高興起來了。
在這當兒,卻見那先前來的宮女又走來,高聲說道 :“太後有懿旨,傳管劬安到智慧海見駕 。
”劬安便整了整冠裳,同了宮女曲曲折折地向智慧海而來。
一路但見燈光輝煌,景緻幽雅;所經之處,都有內監侍候在那裡盤詰,由宮女說了暗號,始得從容無阻。
劬安一頭走著,一面留心瞧看:見亭台樓閣,果然精美如畫圖一般;旋經轉輪藏,旁邊有白石日晷,可以知午夜的時刻。
從此處到聽鸝殿,殿的東首蓋著一座極精巧的亭子,有題道“畫中游”三個斗大的字;又有聯道 :“境自遠塵皆入詠,物含妙理總堪尋 。
”“閑雲歸岫連峰暗,飛瀑垂空漱口涼 。
”劬安跟著宮女一重重地進去,又走過一處石洞,望一個小亭子里上去,方瞧見層樓高聳,題著“智慧海 。
”劬安走到樓下便欲止步,那宮女笑道 :“還差得遠哩,你只管隨著咱走就是了 。
”劬安聽了點點頭,重又跟了宮女前進,約摸轉了八九個彎,到了一處,好似砌成的石室一樣,但有兩重門在外面,門上面著龍鳳花紋。
這時,宮女望著劬安說道 :“你就在這裡等一會,待咱去復了旨來 。
”說罷,便走進那石室去了。
劬安獃獃地立著,過了幾分鐘,才見宮女出來,囑咐道:“太后就在裡面,你需要小心了 。
”劬安微微答應了一聲,和宮女進了石室,過了四重門,門裡面頓覺豁然開朗,疑是別有 天地了。
再瞧那裡,正中似一個大廳,上題著“倫樂堂”三字。
轉過了廳堂,側邊一帶排列著十幾間平屋,屋中的陳設異常華麗,正中一室尤其是光輝奪目。
劬安眼快,早望見西太后獨坐在室中看書。
於是,也不叫宮女去先行奏聞,竟自入室叩見了。
西太后慢慢地放下書本,命宮女賜劬安坐了,便含笑著問了劬安的年歲家況,劬安一一奏對了。
西太后又問道 :“你既能繪畫,可能辨別宋人的筆法么?”劬安忙奏道 :“小臣肉眼,怕一時分不清楚;但若非贗鼎,或者能判別一二 。
”西太後點點頭道 :“那麼,俺給你看一幅東西去 。
”說著,起身望內室走去。
劬安戰戰兢兢在隨在後面,連氣都不敢喘一下呢。
可是,劬安這一進去,直到次日午前方回到如意館來。
他隨太後去瞧什麼古畫,做書的可不知道了。
然從此以後,劬安不時被召入內,還娶了宮女做妻子,前門外御賜很大的宅第,不是浪子的幸運嗎?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接木移花種因孽果 劍光血痕禍起蕭牆 卻說西太后自幽囚德宗之後,自己便第三次垂簾,再握朝政;一班掌權的大臣,如榮祿、剛毅、趙舒翹等,沒有一個不是親信之人。
舊臣里除了王文韶之外,多革職的革職,遣戍的遣戍;王文韶因和榮祿最要好,所以能保持著地位。
但西太後於內政雖一手把持,對於外事不免有鞭長莫及之嘆了。
其時,康有為和梁啟超等又在日本設立什麼保皇會,宗旨是保護德宗,驅逐西太后,附和的人一時很覺不少。
這消息傳來,西太后十分不安,當時召集軍機大臣議善全的辦法。
西太后的意思,以為康梁雖遠在海外,恐終久為患,必得一個消弭的良策,方能高枕無憂。
可是,眾人躊躇了半天,卻籌不出善策來。
這時,剛毅要討西太后的好,便密奏道 :“奴才的愚見,那康梁在海外招搖,無非借著保皇的目標罷了。
要剷除他們假借的名目,唯有從立儲入手,再慢慢地設法正位;斬草除根,他們沒有頭兒,自然易解了 。
”這幾句話倒把西太后提醒。
於是趕緊辦立儲的手續。
那些近支親王、貝勒、貝子聽了立儲的消息,誰不想嘗禁臠呢?尤其是和德宗同輩的親王,都想把自己的兒子入繼,將來一登大寶,至少也失不了攝政王的名分。
因此,大家在暗中競爭異常地劇烈。
其中惟端王載漪的兒子溥俊希望最大。
醇王載澧、貝勒載瀾,也在那裡鑽謀,但最後的結果,卻 被端王佔了優勝。
這樣一來,便引起下面的糾紛來了。
總而言之,是滿清氣數垂盡的表現啊!不過,端王的兒子溥俊被立為儲君的經過也有一段因果在裡面。
原來端王的福晉生得月貌花容,很是楚楚可人;西太后也不時地召入去,和格格們一起值班。
那福晉又善體人意,所以極得太后的歡心。
溥俊因他母親入值的原故,也得出入宮禁了。
然溥俊的為人很是愚笨,對於讀書兩字,視做七世冤家一樣;而於街巷俚曲卻很是用心,而且一學便會,不論徽調、秦腔、崑曲,都能胡亂唱幾句。
西太后所喜歡的是聽戲,空閑時叫溥俊唱兩聲,倒不見十分討厭,於是常常得溥俊留在宮中。
此次立儲,諸大臣當然共保溥俊,西太后也正合心意:因西太后志在政權,她知道溥俊愚憨,易入自己的掌握;假使立了個聰明幹練的人,一旦政權在握,怕不演出第二次政變來嗎?故此決意立了溥俊,那是西太后的盤算啊!當下,西太后命召端王載漪到頤和園議事,把溥俊承嗣穆宗、入繼大統的諭旨給端王看過了。
端王滿口應許,並擇定吉日,送溥俊進宮,立為大阿哥。
西太后把第一步辦妥,便待實行第二步了。
以立儲的名目,諭知內外臣工,準備廢去德宗,再立溥俊為皇帝;期定明年新正,一面通電各省疆吏。
一般舊臣,如王夢樓、孫毓文等上疏力爭;疆臣如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紛紛上章諫阻,說皇上未曾失德,不可輕易廢立。
還有英法日俄各國,得了廢立的消息,深恐中國因內政鬧出事來,也提出警告。
西太后見大勢如此,只得和諸大臣商議,儲君既已成立,於廢立一事,俟外界空氣和緩時再議不遲。
但這樣的一阻礙,朝里誰也不敢提廢立的事了。
這樣便把個端王載漪直氣得咆哮如雷,倘溥俊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上皇了;如今到手的榮華,眼見得成了泡影,這如何不氣呢?況廷臣疆吏的阻諫,都可以 用專制手段強迫,不怕他們不承認;獨有外人的借名干涉,卻是無法奈何他們了。
所以端王的憤怒外人,無異切骨之仇,常常乘機報復,要想設法把外人盡行驅逐出去。
私下和載瀾、剛毅一班人密議,籌那對付外人的計劃。
語云:物必先腐而後蟲生。
端王既有了仇外之心,自有那拒殺洋人的義和拳乘時而起,不是天數嗎?這且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