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宮廷艷史 - 第105節

後來乾隆帝作了十二本御制詩集,特送到沈歸愚家裡去,請他改削。
那沈歸愚卻老實不客氣,在御制詩上批了許多壞話,又刪去了許多詩詞,送回京中。
乾隆帝看了,心中雖說不高興,但看在老臣面上,便也不說什麼。
隔了一年,沈歸愚便死了。
乾隆帝此番南巡過蘇州地方,想起老臣沈歸愚來,便擺駕到他墳前去吊莫;又傳他的子孫到跟前來,問了幾句話。
忽然想起沈德潛是一代詩人,家中必有遺著,便向他子孫查問。
他子孫享著祖父的家產,文墨卻一竅不通的,終日里鬧著嫖賭吃喝的事體,也鬧不清楚,這時皇帝忽然查問起沈德潛的遺著,他們平日既不留心先人的手澤,知道什麼是犯諱不犯諱,便把沈歸愚的原稿一古腦兒獻出去。
乾隆帝看時,上面有許多詩是詩集上不曾刻入的;又有許多代皇帝作的詩,他也一齊收入詩稿,下面註明“代帝作”三字。
乾 隆帝看了,不覺惱羞成怒,他想:御制詩已經刻出去了,這詩稿里又有代作的字樣,豈不壞了朕的名聲?但心中雖不樂,卻也無法處置。
後來,又看到他的未定稿裡面,有一首《黑牡丹》詩,劈頭一聯便是“奪朱非正色,異種亦稱王”兩句。
乾隆帝看了勃然大怒,說到 :“好一個大逆不到道的沈歸愚!他明說是朕奪了朱家的天下,又罵朕是異種,這如何忍得?”便立即下旨:沈歸愚生前受朝廷厚恩,今觀其遺著有意誹謗本朝,跡近叛亂,著即掘墓撲碑。
又把沈歸愚的屍首從棺材里拖出來,砍下頭來;沈氏子孫一律充軍到黑龍江,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孫兒。
這一樁文字獄,把那班讀書人嚇得縮著脖子躲在家裡,從此以後,也不敢獻什麼詩文了。
這時揚州東台地方有一個紳士,名叫傅永佳的,忽然獻出一部《一柱樓詩稿》,向江蘇巡撫衙門告密,說這作一柱樓詩的徐述夔是個叛逆。
他在詩中有許多叛逆的話,如詠正德杯詩里有兩句 :“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 。
”這個壺兒,便是說“胡兒 ”,他說當今天子是胡兒 :“胡兒擱半邊 ”,是說要推翻大清天子,重立明朝天子的意思。
這時乾隆帝正四處搜尋叛逆的文字,那地方官也想討皇帝好,因此特別注意。
如今江蘇巡撫見了這本詩集,便知道有了陞官的路,當即把詩集獻與皇上。
聖旨下來,果然發掘徐家的墳墓,又斬徐述夔的腦袋;徐家子孫一律正法;徐家田產,賞給傅永佳。
揚州知府謝啟昆、江蘇藩台陶易,說他是同黨庇護,隱匿不報,一齊發充新疆效力。
那江蘇撫台果在升了兩江總督。
可憐徐述夔一家性命,都送在這兩句詩上,你道凄慘不凄慘!說到傅永佳的告密,原和徐家有私怨的。
傅永佳的父親做過一任御史,告老回家,他卻極愛風流的。
那時東台地方有一個土娼,名叫小五子的,長得清艷淡雅。
傅 紳士在她身上已經花了整萬銀子了,頗想娶她回去,做一個金屋姬人。
誰知,那小五子卻暗地裡愛上了那徐述夔。
這徐述夔當時在揚州府衙門裡當幕友,年紀又輕,才學又好;後來調到江蘇藩司里去,勢力越發大了,便把小五子娶回家去,寵擅專房。
此事給傅紳士知道了,氣得他發昏章第十一。
後來揚州府鬧漕案件,傅紳士也在裡面;徐述夔告密說,傅紳士主使抗漕。
公文下來,捉拿傅紳士。
傅紳士上下行賄,才免了這場災禍;但是家財也花盡了,人也氣成病了。
傅紳士臨死的時候叮囑他兒子傅永佳,務必要報了這個私仇。
傅永佳留心多年,才得到這部《一柱樓詩稿》。
害得徐家家破人亡;傅永佳又得了徐家的田產,他是何等快樂。
這時,皇上御駕已從杭州回來,船過揚州地方,又出了一樁離奇案件。
原來揚州有一個富紳人家姓孫。
那孫紳士已在五年前死了,那孫太太管教著兩個女兒:大女兒名叫孫含芳,二女兒名叫孫漱芳,調理得好似月里嫦娥,流水仙子一般;知書識字,又做得一手好針線。
含芳年紀十七歲,漱芳年紀十六歲。
揚州全城的人都知道孫家有這兩個美人兒,誰不願去娶她做媳婦?今天張家,明天李家,那說媒的人幾乎把她家的門檻要踏斷了。
那孫太太是寵愛女兒的,諸事去問她女兒。
誰知她女兒一口回絕,說到二十歲再提婚事,須得要揀一個才貌雙全的郎君,才肯嫁他。
她姊妹兩人還有一個心愿,只因姊妹兩人感情十分濃厚,今生今世不願分離,要兩人同嫁一個丈夫;倘不如她的心愿,情願終身不嫁。
她姊妹兩人立了這個誓願,叫她母親如何知道。
姊妹倆同住在一間河樓上,樓下一簇楊柳,遮著一個石埠,姊妹倆倦綉下樓,常常並肩兒坐在石埠上垂釣。
這河面上十分清靜,來往船隻很少,因此她姊妹也不怕給人看了姿色去。
 誰知這時,早有一個少年郎君在河對面飽看了美人了。
那少年名顧少椿,也是紳宦人家,他父親顧大椿,在京中做御史;母親胡氏,在家裡督率兒子讀書。
少椿的書房在樓下臨河的,恰恰和孫家的妝樓相對。
每逢含芳姊妹在石埠上垂釣,那少椿從窗欞里望去,好一副綠蔭垂釣的仕女畫兒。
少椿到底害羞,天天看著,卻不敢去驚動她;又因生性溫柔,也不肯做這煞風景的事體。
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對他母親說知,託人去說媒,她姊妹兩人依舊是一句老話,要到二十才嫁。
少椿無可奈何,只得每天在窗欞中望望罷了。
從此以後,書也無心讀,飲食都無味,終日坐在書房中長吁短嘆。
母親以為他在書房裡用功,便也不去留心察看他。
講到那含芳姊妹兩人,越發不知道有人在隔河望她,為她腸斷。
天下事有湊巧。
這時候是初夏天氣,那臨河一帶花明水秀,越發叫人看了迷戀。
含芳姊妹兩人常常到埠頭上來閑坐納涼。
有一天午後,正是晝長人靜,含芳一個人悄悄地走出河埠來垂釣,不知怎麼,一個失足,倒栽蔥跌入河中去了。
這時兩岸靜悄悄的,竟沒有一個人知道。
那顧少椿卻是處處留心著的,見了岸上人跌入河中去了,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也顧不得了,忙脫下長衣,開了後門,一縱身也向河心裡跳下去。
在少椿心中,原是想去救那孫家小姐的,誰知他兩人都是不識水性的,一個頭暈,早已昏昏沉沉隨水氽去了。
在少椿心裡,一心要去救他孫小姐,他在水中奮力掙扎著,見孫小姐在河心裡頭顛來倒去,那一縷去鬟,早已被水衝散了。
少椿奮力向前撲去,給他攔住了孫小姐的衣襟。
那孫小姐見有人救她,也拚命掙扎,顧不得含羞了,一伸手把那少椿緊緊地拖住,少椿也攔住她的頸子。
他兩人在水中胸腰緊貼,香腮廝溫。
誰知在水中的人,越是用力,越往下沉;他兩人漸漸地沉到河底去了。
顧少椿在河底里, 還是竭力地把孫小姐的身子往上擎著。
正在危急的時候,妹妹漱芳也到河埠來尋她姐姐,一看水面靜悄悄的,只見河中心的水勢打著漩渦兒,又見一隻小腳兒伸出水面來。
漱芳認得是她姊姊的腳,發一聲喊,撲通一聲,也跳下河去。
這一喊,卻把兩岸的人家喊出來,一齊推出窗來一看,見一個姑娘氽在水面上,便有許多人七手八腳地拿著長篙,把漱芳小姐救上來。
這漱芳小姐指著河心裡哭著,說姊姊掉在河裡了。
大家聽了,再去把她姊姊救上來。
那含芳這時也已被水灌飽了,救上岸來,昏昏沉沉開不得口。
可憐那顧少椿沉在河裡,也沒有人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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