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椿的母親胡氏在隔岸看熱鬧,回進屋子來,到書房裡去看她兒子時,見屋子裡靜悄悄的,地下丟著少椿的一件長衣。
胡氏看了,知道事體不妙,忙回身出來,到河埠頭喊時,一眼見那石條上擱著她兒子的一雙鞋兒。
那胡氏大哭起來,指著河心裡求著大家救她兒子。
有幾個識水性的一齊跳下水去,再救她的兒子去,直從河底里把少椿拖上岸來。
胡氏看時,早已兩眼泛白,氣息全無。
這一急,把個胡氏急得雙足亂蹬,也是一聲兒一聲肉地大哭了起來。
這時那邊的含芳小姐慢慢地清醒過來,孫太太把她抬進屋子去。
這班人丟了孫小姐,都來救顧少椿。
胡氏又去請了醫生來,從傍晚時分,直救到半夜裡,才慢慢地轉過氣來。
他第一聲便喊道 :“快救孫家小姐 !”他母親告訴他說,孫家小姐已被救活了。
他便閉上眼,不說話了。
從此顧少椿抱病在床,直病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地能坐起身來。
那含芳小姐經過養息,早已能夠走動了。
但從此以後,便把個顧少椿深深地藏在心裡。
聽人說顧少椿害病很重,她姊妹兩個便在閨房裡對天點著香燭,替少椿禱告著,求皇天保佑他 病體早早痊癒。
後來又聽說他能起身了,便對她母親說 :“顧家少爺為俺幾乎送去了性命;如今他害病在床,俺們也得去看望他一回,免得叫人背後批評俺不懂得禮節 。
”那孫太太聽女兒話說得有理,便也帶著她到顧家來,胡氏接著,說了許多話。
她母女兩人又到少椿床前去問候了一番。
那少椿見含芳越發出落得俊俏了,心中不由得歡喜,只因礙著她兩位老太太面上,只是四隻眼睛痴痴地望了一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含芳小姐,見少椿兩粒眼珠在她臉上亂滾,只羞得她底下脖子去,站在她母親背後。
這裡孫太太和胡氏兩人退出屋來,背著含芳小姐提起他兩人的親事來。
胡氏說 :“我們這個,早已求過你家了。
如今只請孫太太回去,背地裡問一聲你家小姐。
倘若小姐願意,俺們便好做事了 。
”那孫太太便告辭回去。
要知他們的婚姻成功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紅燭照處美人死 綠樹蔭中帝子來 卻說孫太太回去的第二天,顧家果然打發一個媒婆來,第二次到孫家來說媒,那含芳小姐起初聽說顧家來求媒,她猜那顧家公子必是一個紈袴子弟,不懂得恩情的,因此,第一次求婚時便一口回絕。
此番見顧少椿是一個翩翩公子,又是美貌,又是多情,她如何不肯。
況且他兩人在河底里粘皮貼骨地摟抱過,在含芳小姐心裡,這生這世,只有嫁給顧家公子的了。
暗地裡問她妹子時,也願意一塊兒嫁去。
到了夜裡,含芳小姐悄悄地把這個意思對她母親說了,她母親便打發媒婆來對胡氏說知。
那胡氏聽孫家允了婚。
且一允便是兩個,她如何不樂?便是顧少椿心裡也是喜出望外,因此,他的病也好得很快。
胡氏看她兒子全好了,便預備揀日子給她兒子定親。
誰知好事多磨。
在他們定親的前一天,忽然接到他父親從北京寄來的一封信,說已替他兒子在北京定下一頭親了,女家也是做京官的;並說當年要娶過門的。
少椿看了,好似兜頭澆了一勺冷水,氣得他話也說不出來,整整地哭了一天,第二天便病倒在床上。
胡氏看了十分心疼,忙用好話安慰他;一面托媒人回絕了那孫家。
那孫含芳姊妹兩人得了這個消息,一不哭,二不說話,暗地裡說定了:一輩子守著不嫁。
好在她家裡有的是錢,又沒有別的兄弟,這萬貫家財也夠她二人澆裹的了。
只是那顧少椿心中十分難受。
這時已到盛夏天氣,十分炎熱,少椿便把卧榻移到樓下書房來,他也是為睡在床上可以望著對岸孫家妝樓的意思。
胡氏卻不知兒子的用意,只好順著他的心意罷了。
看看睡了幾天,遠望那對岸的妝樓,終日窗戶緊閉。
少椿心想,含芳小姐也病倒了嗎?可憐俺兩人一段心事,隔著河,有誰替俺去說?他因想起心上人,常常終夜不得入睡。
有一天半夜時分,他在床上正翻騰不安的時候,忽然聽得窗子上有輕輕剝啄的聲音。
少椿霍地跳下床來,輕輕地去開了後門,見月光下亭亭地站著一個美人兒,望去好似那含芳小姐。
這時少椿情不自禁了,一縱身撲上前去,拉著她的玉臂兒,說道:“想得我好苦也 !”那小姐忙把少椿推開,低低地說道 :“俺不是含芳,俺是漱芳,姊姊想得你厲害,你快去吧 !”少椿看時,見河埠下泊著一隻瓜皮小艇子,少椿理顧不得病體,和漱芳兩人手拉手兒下了艇子,輕輕地渡到對岸,只見那含芳小姐站在石埠上候著。
他三人便並肩兒坐在石埠上,娓娓地傾談起來,好在有一排柳蔭兒做著天然的屏障,外面的人也瞧不見他們。
他三人直談到五更雞唱,才悄悄地各自回房去。
從此以後,石埠聚會成了每夜的功課。
天氣自夏而秋,外面的風露漸漸兒有些忍不住了,漱芳小姐便想了一個法子,叫少椿留心看著,每夜覷孫太太睡熟了,他們便在樓頭上點一盞紅燈,見了紅燈,便悄悄地渡過河來,她姊姊便把他接進屋子去;倘然不見紅燈,千萬莫過來。
少椿得了這暗號,悄悄地過去,徑進她們的妝樓;一箭雙鵰,享受溫柔滋味。
這樣暗去明來又過了半年的甜蜜光陰。
有一天,忽然大禍來了。
當她姊姊點著紅燈,正在樓頭懸望時,只聽“嗖”的一聲,飛過一支毒箭來,一箭穿過她姊妹兩人的太陽穴,一齊倒在地上,這毒箭是見血封喉的,她姊妹 兩人悄悄地死在樓上。
那顧少椿兀是靜悄悄地守在樓下,直到天明,還不見她姊妹來開門,少椿心中越是疑惑,越是不肯走開。
後來她家裡的丫頭走進小姐房裡去,見兩位小姐並肩死在地上,忙去報與太太知道。
那太太聽了,直跳起來,搶到她女兒房裡,摟著兩個女兒的屍身嚎啕大哭。
那少椿在門外聽到哭聲,知道事體不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進門去,搶上樓去,撲在兩位小姐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
那孫太太看著不雅,吩咐把少椿拉起來;一面報官去。
江都縣聽說出了這件人命案,他關自來相驗;見這顧少椿形跡可疑,便把他帶回衙門去審問。
顧少椿見死了他的心上人,恨不得跟她們一塊兒死去,見縣官審問他,便一口招認是自己謀害死的。
待到那問官問他:為什麼要謀死孫家的小姐,和怎麼樣謀害死的。
他卻說不出話來。
那胡氏見她兒子被縣官捉去了,急得她拿整千銀子到衙門裡去上下打點,又寫信到京里去,要顧大椿急趕回揚州來告衙狀。
這時乾隆帝從杭州回來了,正在揚州,接了顧御史的狀子,便吩咐揚州知府把顧少椿釋放了。
那邊孫太太見釋放顧少椿,如何肯休?她也報著冤單,赴水告狀去。
乾隆帝退還她的狀紙,一面推說是可憐孫家的女兒年輕死於非命,便派揚州知府御祭去,而追捕兇手的事件,絕不提起;便是地方官,也弄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