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寶寶看看華定思額頭,立刻答應。
我服侍他躺好。
華定思將棋盤收起來,卻徘徊著不肯離開,不時偷看我臉色,一會兒,到陪宿的床上躺下。
"怎麼不回你病房?"我問。
他僵住,以為我趕他,低低解釋,又帶著乞求,"看不見你們,我睡不踏實。
"我一愣,只覺鼻子發酸,忙轉過身去,道,"你床頭沒有召喚鈴,晚上傷口若疼,可叫醒我幫你喚醫生。
"只聽他輕快答:"嗯,我知道。
"17(上)入院時春節才過,這一住直有兩個多月,轉眼竟已是初夏,我們三人總算全部傷愈出院。
臨走前,扶蘇細細叮囑:"小孩子恢復極快,好好調養,每半個月複查一次,半年後應與同齡孩子無異;你的左手暫時不能提攜重物,日常生活中要當心;至於華先生,額頭上的傷疤貼近額際,頭髮養長些,應能遮住,若是覺得有礙觀瞻,我可幫你們介紹整容醫生。
"他有恩於寶寶,我不知怎樣道謝才好。
"扶蘇,真不知如何謝你。
"扶蘇笑,"朋友之間何須客套。
"我釋然,附在他耳邊道:"祝你心愿早日達成,實驗若有困難,可來找我幫忙。
"回到家中,陳媽已命人放好洗澡水,一見寶寶便摟入懷中,百般疼愛,對華定思也不再冷眉冷眼。
"我最聞不得醫院裡那股子消毒藥水的味道,你們快去洗澡,我燉著湯給寶寶,你們兩個等下也喝一碗。
唉,也不知是不是年初沒有祭神的緣故,這一年當真不順,改日我得再到廟裡去燒注香。
"陳媽嘮叨夠了去做菜,我忙帶了寶寶洗澡。
經此一劫,寶寶瘦了一圈,只這半個月才將將養回些斤兩。
背上移植的皮膚長得很好,只是顏色較幼兒的嫩白稍深一些,遠遠看去像大塊胎記,還要再長一段時間才會與周邊膚色溶為一體。
平平安安就好,反正是男孩子,也不必太過在意容貌。
我安慰自己。
晚上,陳媽使出十八般手藝,一桌子菜式讓我們三個吃得飽飽。
回想這兩個月在醫院裡的日子,此時無異天堂,格外溫馨。
寶寶雖然出院,到底精神還未大好,才八點多鐘便疲憊睏倦,我忙服侍他躺下。
本想陪他入睡,然時間太早,一絲睡意也無,便回卧室去,給智仁打通電話,問些實驗進展,事無鉅細,聽他一通彙報。
待電話掛斷,已近十點。
我重又回到寶寶卧室,一推門,就見華定思坐在床邊,俯了身細細端詳寶寶睡容,滿眼疼惜慈愛。
"時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不打算回自己卧房去睡,只好出聲趕他。
他不答話,走到我身前來,一把攥住我手腕,低聲道:"悠然,我們必須談談。
"自那日聽到他與左勝海爭吵已過月余,這期間他屢次想同我深談,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心慌意亂,每每找借口逃避。
醫院人多嘈雜,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他雖不滿,倒也並未強求,只是今晚卻再躲不過去。
他目光炯炯看住我,神情決然,絲毫不容抗拒。
"到隔壁去。
"我深吸口氣,鼓足勇氣。
隔壁是寶寶的遊戲間,到處散落著毛絨玩具和汽車模型,兩個來月沒有進來,竟仍能嗅到寶寶稚嫩香甜的氣息,令我心境稍稍平定。
"別開燈。
"我阻住華定思動作,打開窗子,放月光進來,淡淡的光線映出屋內物事的輪廓,卻看不清人的面孔,這樣靜謐隱暗的夜色,足以遮住我的表情。
他也走到窗前來,距我咫尺時站住,半晌沒有動靜。
我亦不開口,沉住氣等他。
"悠然,"他終於出聲,"我們之間有許多誤會,五年前的事並非如你想的那樣。
""你想說什麼?說你另有庫中,才會與左勝海聯盟?!"我抑不住怒氣,冷冷譏誚。
他本低著頭,這時猛地抬起,喃喃問:"那天我們的爭吵你聽到多少?""沒多少,只知道左勝海欲效螳螂捕蟬,你這隻黃雀在後另有圖謀。
"他苦笑一聲,低低道:"沒錯,他算計邵家,我算計他,他想要錢財萬貫,我想要他聲名掃地。
但是,悠然,請你信我,我從未想要傷害你亦或邵家。
""好,"我冷笑,"便算你無意謀算邵家,那我姑姑呢?你對她難道沒有一分怨恨?若真如此,左勝海對她不利時你為何不加阻止?別告訴我你不知左勝海行徑。
你眼睜睜看我姑姑病發倒地,當真沒有一絲快意?""不,悠然,我從未恨過你姑姑。
"他靠在窗邊,月光映出他滿是嘲諷的笑。
"左勝海拋棄我母親並非因你姑姑之故,只因他自己貪婪無度,即便你姑姑從未出現,亦會有其她女性讓他拋妻棄子,只要那些女人對他有利。
我母親清楚這點,從未憎恨你姑姑,她想報復的不過左勝海一人而已。
"提起母親,他神情黯然。
"那天,你邀我參加家庭聚會,我才知你就是從未露面的邵家繼承人,邵穎便是你姑姑。
我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名尋常富家女,嬌縱任性,僅靠財勢吸引住左勝海。
一見之下才知錯的離譜。
她那麼美麗睿智,足以吸引任何男性,你們姑侄倆一般的光彩照人,我當時便想,左勝海若真是因為愛她才離開母親,即便行止卑劣,亦算情有可原。
你姑姑比我母親出色何止十倍,因感情糾葛造成這一悲劇,只能說上天作弄,無心之過。
之後不久,你答應同我在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記得起報仇。
直到那天,左勝海突然找上我。
我長相肖似母親,又隨母姓,他在宴會上一眼認出我,隨後私下同我聯絡,拿出一千萬作為補償。
"17(下)"你收了?"我問。
"不,我把支票扔回給他,我雖不若初時那樣恨他,卻也不能原諒。
""你從未對我講過這些......"我喃喃低語。
"我不願暴露同左勝海關係,讓你尷尬。
"我不再打斷他,聽他繼續講下去。
"不久,我在滙豐銀行做出一些成績,被升做部門經理,他忽然又來找我,說有事同我商量,同你有關,我無法拒絕,只好同他見面。
那天,他說你醉心醫學,無心經營家族生意,邵氏企業勢必要選個外人掌舵,但旁人畢竟不如自己人放心。
我同你是好友,若能入邵氏幫忙,皆大歡喜,恰好那時你亦邀我過去,我便順水推舟進入邵氏。
我想功成名就,以便配得起你,又不想被人說靠裙帶發跡,於是不遺餘力工作,再加上左勝海處處關照,那段時間直如平步青雲,不久便得提拔。
悠然,我最開心的就是那段時光。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似在回憶當時甜蜜。
那段時間我亦記得清楚,他才幹非凡,又得重用,每日都意氣風發上班去,下班回來便逗我開心,過得好不愜意。
連姑姑都對他工作能力稱許有加,若非不喜他同我關係親密,說不定已升他做總經理。
"當時我只覺已至世上最圓滿境地,再無他求,徹底放下復仇的念頭,誰知那一日左勝海又來找我。
他才能有限,之所以能做總經理全是因你姑姑之故,那段時日他工作接連失誤,造成不小損失,你姑姑決定召開董事會撤換他總經理職務,由我接替。
他怕從此大權旁落再撈不到好處,又受夠了仰妻子鼻息的日子,決意反戈。
他來找我幫忙,竊取邵氏資產,所得一切分我一半。
那時你剛剛去了美國出差,一連數天,我都聯繫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