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風雨後 - 第13節

回到家中躺了兩天,我急於上班,卻被華定思攔住。
"再養半個月,不急這一時。
"我氣結,既是不急,當初急吼吼將我自美國逮回來作甚?然又一想,老闆都不心焦,我做夥計的又何必鞠躬盡瘁,於是心安理得歇一個大假,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飯、閑晃混過一日,難得的愜意舒爽。
歇了兩天,已是周末,我看小說至凌晨方睡,正盹得香甜,一雙小手伸到我臉上輕拍,聽見寶寶叫道:"爹地,起來吃早餐。
"我呻吟一聲,將頭埋進枕頭下,"再讓我睡一刻鐘。
""爹地,管家說你這幾日躲懶,都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醫生叔叔說過要你三餐定時定量。
"寶寶鍥而不捨,一再說教。
寶寶何時長這麼大,已學會教訓自己老子,我哀嚎,將被子蒙住腦袋,不一會兒聽見寶寶踢踏的腳步聲出去,鬆一口氣,繼續睡回籠覺。
"嘩"一聲,被子叫人掀開,明媚的冬日暖陽射進來,隔著眼瞼都能感到。
"快起床,我做了瘦肉粥,還有你喜歡的荷包蛋。
"華定思一手掀開被子,一手將我拽起。
擾人清夢,罪大惡極。
我張眼正要大罵,就見寶寶站在一旁,一隻手牽住華定思衣角,嘟著小嘴向他告我的狀。
"爹地是大懶蟲,不肯吃早餐。
"這小子不止見風使舵,兼且裡通外國,竟聯合外人對付自家老爹。
我忿忿然。
"醫生囑你注意飲食調養,怎麼任性到這樣,還不如寶寶懂事。
"華定思扯開我睡衣,拿起家居服幫我換上。
我想擋下,卻怕拉拉扯扯更加難看,只得沉著臉任他動作。
兩人四手,很快換好衣裝,華定思溫言道:"你好長時間沒有同寶寶一道吃飯,今日學校放假,也該好好陪陪他。
"啊,確實,自住院后我便沒有好好陪過寶寶,以往做慣單身父親,勞累不堪,在這裡卻事事有人代勞,猛然間鬆懈下來,竟忘了還原,以至冷落寶寶多時。
我滿心愧疚,立刻乖乖洗漱,陪兒子到餐廳吃飯。
瘦肉粥煮得頗夠火候,我連喝兩碗,又吃掉兩隻荷包蛋,心滿意足。
華定思坐在對面,一直微微笑,似乎我打個嗝都能讓他歡喜似的。
"麻省寄來一隻包裹,似乎是你那位叫做維爾甘森的同事所為,放在書房。
"我正給寶寶揩去嘴邊粥漬,聽華定思這樣道,一時奇怪,不知維爾寄什麼來。
"爹地,維爾叔叔寄什麼給你?"寶寶亦好奇發問。
我道:"想知道嗎?那你去打開看看。
""好。
"寶寶即刻答應下來,放下碗筷跑去書房,不一會兒,聽他歡快地叫著跑來。
"爹地快看,是好多照片。
"包裹已經拆開,露出一沓照片,寶寶急於給我過目,跑得甚快,那包裹又不曾抱牢,將許多照片跌到地上,撒了一路過來。
10(下)"啊,是上次郊遊的照片。
"我接過包裹放到桌上,一張張看。
幾個月前研究中心組織了一次員工郊遊,每人都帶了家人去,照了許多照片出來,維爾幫我和寶寶拍了不少,拿去沖洗,臨行匆匆沒能交給我,沒想到還特地寄來。
"爹地你看,這張特別大。
"寶寶挑出一張給我看。
那是一張維爾、寶寶與我的合影,我們兩人舉著寶寶,歡快地笑著。
這張照片是平常尺寸的兩倍,顯然是維爾特意放大,雖無隻字片語,卻已盡表心意。
維爾維爾,這個老好人,我暗嘆一記。
"叔叔你看,左邊這個就是我的維爾叔叔,他一直對我和爹地特別好。
"寶寶極是高興,將照片指給華定思看。
"噢,是嗎,那我真要謝謝他,將你和你爹地照顧得這樣好。
"華定思笑眯眯地陪寶寶說笑,可我分明看見他眼中寒光閃爍,似要從中射出飛刀,將照片割得四分五裂才好。
"我們去找本像簿,將照片都裝起來好不好?"寶寶立即對這提議表示贊同,我馬上抱起包裹拉他離開餐廳,甩掉身後惱人的目光。
我邊走邊拾起地上散落的照片,到遊戲間坐下,命管家找來一本相冊,同寶寶將照片裝進去。
整理完畢,寶寶又欣賞一陣,隨後放在一旁,從他的小書包中掏出一疊彩紙。
"爹地,教我怎樣摺紙,我要送給朋友做生日禮物。
""哪個朋友?......哦,叫韓彩靈的是嗎?......今年多大?......五歲啦?!......那我們折五種小動物給她好不好?"寶寶將朋友的信息提供出來,我想了想,提出建議。
"每樣要折五隻!"寶寶要求道。
"好好好,沒問題。
"我滿口答應,立刻去書房尋裁紙刀。
華定思正在書房審閱文件,我一撇嘴,哼,當上總裁又怎樣,名利越多越累人,一年到頭,日日與人爾虞我詐,能得幾天逍遙。
我逕自到抽屜中翻找刀具,找到後轉身要走,瞥眼間看清擺在華定思面前的東西,攤開的文件上擺著兩張寶寶的照片,一張照片里寶寶正在盪鞦韆,另一張中是拎著水桶在河邊玩。
想是寶寶拆包裹時落在書房。
"寶寶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華定思突然抬頭對我道。
"這還用說。
"我拿過兩張照片,揚長而去。
假期中閑來無事,我恢復以往作息,仍舊早起,日日接送寶寶,飲食也在華定思監視下日漸規律。
這日睡醒午覺,已是下午四時許,我正欲接寶寶放學,已聽到外面寶寶說話聲,出門去看,見寶寶外套還未除去,奔過來,手中抱著個大大的盒子。
"爹地快看,林叔叔送我拼圖。
"寶寶將剛到手的禮物給我過目。
"哦,是嗎,有沒有謝過人家?"我向客廳看去,林烈正立在那裡。
他走過來,訕訕道:"我前段時間在國外,昨日回來才知你生病,過來看看。
""已經痊癒,不勞挂念。
"自從知道他們兄弟糾葛,我對他已無絲毫好聲色。
林烈窘住,他心中理虧,更抬不起頭來。
正僵持中,華定思從外面進來。
"我今日下班早,順道接寶寶回來。
"他邊說邊走過來,向我道:"公司打算與林氏企業合作投資內地房產,我約阿烈過來談談。
"我對他們之間的交易不感興趣,他亦不必對我解釋,於是"哦"一聲當作招呼,帶寶寶自去玩耍。
林烈倒是會討孩子歡心,一套拼圖精緻非常,寶寶極有興緻,立即動手勞作,少不得要我幫他。
父子倆忙活好半天,總算拼出巴掌大一塊,我已覺肚餓,看天色不早,去吩咐管家開飯。
經過書房,從門中隱約傳出幾句話。
"左勝海......新加坡......"我恍然頓悟,怪不得回港后一直未見他,原來躲到海外去。
也是,他數十年伏低作小,一朝得手,儼然已是太上皇帝,自不必事事躬親,只需將累累碩果交親子打理,自到海外逍遙樂土去,亦不必留在舊地,聽些風言風語,讓人家議論他靠裙帶發跡。
我鄙夷萬端,不屑理財這一干人,遠遠繞開。
11(上)半月一過,我已徹底康復,開始上班。
這日剛到研究室便被眾人圍住,噓寒問暖,擾攘好一會兒才動手工作。
查看一下我住院期間的試驗記錄,指出幾項不足,同助手們探討。
忙忙碌碌一天,累得人困馬乏,卻覺充實無比,比起在家中當米蟲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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