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火熱 - 第92章 白沙 (1/2)

那天小雨涼快,趙二哥帶程策跑了一趟雞頭山,說是視察工作,看一看“賢者之途”挖得怎麼樣了。
為避免再出岔子,程策背了一袋子習題冊過去。
他想得很清楚,但凡他們再來事,要他耍拳,攀爬,踢樹樁子,他就坐在椅子上寫作業,用知識武裝自己,用文藝而柔軟的方式擊退敵人。
不過,他純粹是多慮了。
這份下基層視察的任務,一做就是大半天,壓根沒時間搞別的。跟著趙二哥的步伐,程策戴著安全帽,背手站在地道入口,他那副冷颼颼的神經樣子,讓一些老人想起了趙慈他爺爺清叔。
“娃兒長大了,你瞧眼神都不對勁,狠啊。”
“可不是?”
趙二哥很得意,他抄起兩把鏟子,對四弟說來,咱們合個影。
程策站在黑黢黢的洞口,一手撐著鏟,一手叉著腰,和二哥靠在一起完成了天作之合的虎狼兄弟情。閃光燈照得他眼暈,周圍鼓掌叫好的聲音更加不真實。
他按照雞頭山攝影協會會長的要求,揮舞著鏟子,象徵性地來了兩下,在長槍短炮里留下了高偉的倩影。那時,監工麻子叔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長輩們哈哈笑著說,你看咱老四這腰瘦的,這腚翹的,真的好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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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後,貌美宛如男模的程策把頭型梳好,去探望了尚老爺。
經過雞頭山的洗禮,他認為與其成日擔驚受怕,不如借著這個身體做點兒實事,比如說,陪老丈人吃一頓晚飯。
他本身刀工不賴,再加上躲在廚房裡練了幾宿,現在已經能把鹵牛肉切出花來。
當晚,程策捧著兩飯盒的下酒菜,叩開了尚家的大門。他陪尚老爺在後院同坐,小木桌子鋪著盤和杯,樹影靜悄悄的,月亮升起時就點在枝梢上。
它早已不圓,正在漸漸變瘦,和他乾癟的心情一模一樣。
“孩子,你最近瞧著憂鬱得很,都不愛笑了。如果有啥事想不開,你說給我聽,兩個人商量總比一個人憋著好。”
“我很好,沒事...... 就是不知道她在西班牙玩得怎麼樣了。”
“咋能不知道呢?是不是她又不接你電話了阿慈。”
安寧的夜,他丈人一臉深沉,濃濃的關懷之意盪在眼裡。程策從那目光里琢磨出親情來,真心實意,不摻水,他忽然覺得對方挺看重趙慈的。
至少比他想象中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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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終點站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當天,趙慈與尚雲起得很早。外頭還非常暗,他們已背起行囊離開了宿店。
繞出住宅區不久,就是一片黝黑的森林,並肩前行時,尚雲去碰趙慈的手背,他低頭看了一眼,抓住她摩挲。
“這麼涼,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我不冷。”
她專註地望他,眼神熱得確實能冒出小火苗來。
於是他捏緊她的手指,將它們拉到嘴邊親吻。
這條漫長的林道異常忙碌,不斷有人越到他們前頭去,尚雲窸窸窣窣剝了一顆薄荷糖塞給他,趙慈張嘴含住了。那一刻,他的舌尖蹭到她的指腹,他懷疑姑娘是故意往裡捅的。
她笑笑地告訴他,今晚的慶功宴由她請客,餐廳早訂好了。趙慈問到底吃什麼菜,尚雲便朝他靠過來,說是驚喜,正宗本地館子,就連菜單都拿字典對照著一一確認過。
反正,一切的一切,她來拿主意。
他看著她那喜形於色的傻樣,眼睛被風迷了,有一點潮。
旅程剛開始時,趙慈沒功夫想別的,只盼著睡一夜,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他一門心思,抱著那樣堅定的決心,與她同吃同住,跨過日出和日落,走過了一鎮又一村。
然而路短情長,好容易走到今天,他卻生出了許多的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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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午日的驕陽,他們跟隨徒步大軍入了城。
中心街區熱鬧非凡,遊客擦肩接踵,趙慈拉著尚雲在巷道里穿梭,不經意地一抬頭,就望見了大教堂的尖頂。
那就是終點了,它看起來十分平凡。
他之前曾設想過很多種激烈的情形,可惜當一切正式告結時,他也只是混在人群里,安靜地站著,一時間什麼感觸都沒有。
人山人海的廣場上,有樂隊在唱老歌《Piel Canela》,男主唱至多二十齣頭,留卷卷的褐色長發,一邊搖一邊笑著唱。飛出來的歌詞里說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除了你之外,再也不會有別人。
趙慈看著前排聽眾搖擺的樣子,想起再過幾小時,自己就會收穫一張寫有程策名字的朝聖證書,並與尚雲拍一張紀念合影。他會被她輕輕吻在嘴角,聽她對他說那些從來沒敢奢想過的話。
這樣美好的情與景猶如迴旋曲,一遍又一遍地繞著他轉,直到夜幕重又降臨,白沙一樣的星星灑滿了整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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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他們摟在一起,開始繞著城區散步。
逛到觀景台看夜景時,趙慈從身後抱住尚雲,下巴擱在她肩上,說他特別喜歡那碗燉牛頰肉。她倚著他,突然扭頭尋到了他的嘴唇,一股帶有果汁香味的呼吸噴到他臉上,趙慈沉在幸福里,聽見她喚他程策。
他閉起眼睛回應她。
她的吻很甜,比從前的味道更好,於是他扣住她的後腦深吻,不停地叫她云云。
難捨難分之際,他鼓起勇氣問她是否愛他。
她說愛。
…… 真的?
真的。
她邊說,邊將手指梳進了他的鬢髮。
他被她吻著,被她深深愛著。他也在這個屬於加利西亞的夏天裡,在她懷裡,又一次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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