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情之所至,趙慈的腫眼睛,在次日夜裡更腫了。
前來送機的家屬把孩子團團圍住,千叮嚀萬囑咐。叄個人去叄所學校,趙慈去的那所最次,不過大家都滿懷希望,緊緊握拳,堅信他也有美好燦爛的未來。
“阿慈,你記住,英雄不問出處,別人怎麼看你我不管,反正在我眼裡,你就是咱家的龍。”
“哥,你揍我吧,狠一點。”
“為什麼。”
“...... 我不想當龍,我不上飛機了行不行。”
趙二哥猛地抱緊四弟,兩行淚流到趙慈頭髮里。
趙慈很難,尚雲也是難的。正式分別時,她突然掙脫程策的手,扭頭跑回去,撲進她爹懷裡抱著久久不撒手。
現場人來人往的,老父親強作鎮定,笑得比哭難看。
“傻不傻,都看著你呢。”
“爸!”
“放假就回來了,算算時間也沒多久,何況有他倆陪著你,我放心。”
她從小就是個讀書有困難的姑娘,過考或是入校都得費點兒功夫,丟人,也花錢。然而這一回,尚雲哽咽著說她會拚命,不教他失望。
“阿雲,拼啥命呢,不要有心理負擔。那個島上啥也沒有,你能保重身體,吃好喝好,平平安安的就行,爸爸不指望你當科學家!”
這番異想天開的勸話,戳人心肝,趙慈站在邊上聽,之前好容易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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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大部隊,他們仨擦著臉,踏上了前往異國的航班。
在機場時程策態度平淡,幾乎沒紅臉。他沉得住氣,是一直等到空姐送餐時才有反應的,他也不哭,就怔怔坐著。程策看著舷窗出神,想起他爹說十八歲成年了,要腳踏實地,做真正的男人。
阿策,我們都等著你回家。
程策嘆一口氣,往杯子里倒飲料,偷偷看了一眼趙慈的座位,但見那位眼睛紅腫的仙人正喝酒吃肉,狼吞虎咽,貌似已經沒有痛苦了。
他想,哪怕長征再難,天都塌下來,只要有趙慈頂著半邊,他一定能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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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過磨人的長途飛行后,他們空降到了這座著名港口城市。
飛機晚點近叄小時,但程先生安排好的接機人員精神抖擻,高舉著牌牌,對他們說這邊請。領頭的是一位年輕姑娘,至多二十,她美麗高挑,一身牌子貨,T恤仔褲的尚雲站在邊上,就是她的丫鬟。
她自我介紹姓賀,是程策的學姐。
程策原本還挺高興,與她寒暄問好的,可他眼尖,沒過多久就看出來人脖子上的項鏈,和他母親新得的那條一模一樣。
去往住宅區的途中,他坐在車裡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就握緊尚雲的手,非要她緊挨著自己坐。
趙慈對這場景視而不見,光倚在車窗旁玩手機,一條便簽寫寫刪刪,編輯了幾十遍,待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打來打去,都是同一個人的名字。
氣得他抹一把臉,又將手機重新揣回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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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多,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小樓比照片更漂亮,院里也確實有兩株蘋果樹,一眼望去,特別溫馨家常。
放下行李后,賀學姐為他們展示了各項基礎設施,冰箱里已備足叄四天的蔬菜水果,刀具和鍋盆簇新鋥亮,廚房窗台上還擺了一盆小白花。
尚雲跟趙慈睜大眼四下張望,哪裡都摸一下,拉開看看,程策興緻不高,但道別時依然感謝了對方的幫助。
學姐輕笑,搖著手說程先生什麼都給安排好了,她不過是遵命辦事而已。在他們這群學生眼裡,他就是個活菩薩似的人物,當初來英國出差時,忙裡偷閒,還給他們系的小陳牽線搭橋,找了份實習。
程策覺得這倒也算實話,他爹的強項就是體貼入微,隨便一拐,就走到人家心裡去。無論姑娘缺錢或是缺愛,在他那裡都能收穫應得的那份。
臨別前,賀學姐告訴他,明晚她在新房辦喬遷派對,會有一撥同學來捧場。如果他們有興趣來的話,務必跟她聯繫,不僅可以鍛煉口語,更能順便認識一些新朋友。
“大家都在一個學校,早晚會碰到的,先混個臉熟唄。”
“是。”
她順手給程策展示了以前的活動照片,他一看,學姐品位高,朋友都是一頂一的美男子,金髮褐發,藍眼睛綠眼睛,在二十來度的英式夏日裡露八塊腹肌,穿沙灘褲給大夥烤牛肉堡。
她說金髮的是阿爾方斯,老家在里昂,那是杜喬,撒丁島鄉民。程策看得眼花繚亂,拳頭硬了。
“...... 明晚這些同學都帶女朋友來吧。”
“傻話,他們都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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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程策就浸入了沉默模式。
臨近晚飯點,趙慈餓壞了,他將冰箱里的菜和果都掏出來,跟尚雲站在一起吃香蕉,他倆一邊埋怨水果沒有香蕉味,一邊把旁邊的柿子扒拉開了。
“大程,你不吃嗎?瞧你臉綠的,多補點維生素。”
程策搖頭,說要上樓洗澡,讓他們先補著。
他脫掉衣服,站在花灑下思索,摸了摸自己的胸肌,腹肌,還有弘二頭肌,然後再度陷入沉思。
前後沖了差不多叄十分鐘,程策圍著浴巾走出來,剛巧收到來自程宅的慰問電話。
視頻里,大家都歡歡喜喜的,他也就陪著多誇讚了幾句。按照要求,程策靠在窗前,把手機視頻頭繞著房間轉了一圈。思念外甥的張管事又哭又笑,拿手紙使勁擤鼻涕。
程策說,目前一切都挺好,雖然城市瞧著灰撲撲的,但勝在氣溫適宜,比潭城涼快,此外,明晚他們還獲邀去參加派對,剛落地就要忙起來了。
“什麼派對?”
“學姐搬新家,說認識點新朋友,我想練練口語也是好的。”
“男的多嗎?”
“嗯。”
“那你趕緊把東西給阿雲。”
程策一聽,耳朵燒紅了。
“...... 不著急,才剛落地,她腦子還糊著。”
張管事說腦子糊才好。
“阿策,外頭的男人路子就野了,摸不準脾氣,你要先下手為強。萬一明天新朋友對阿雲有啥想法,人一看她的手,就曉得姑娘是有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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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舅說事不宜遲,他是信的。
程策立刻從行李里翻出好東西,對著鏡子練習了兩遍台詞,裹一件睡袍去叩了尚雲的房門。
她已經洗過澡,正坐在椅子上用面霜搽臉,一屋子香噴噴的味。
“給我也塗點。”
程策雙手抄在衣兜里,對著那攤滿一妝台的瓶罐揚揚下巴,隨後他走到尚雲面前,半蹲下來和她平視,相當聽話的樣子。
她以指腹沾了霜往他臉上點,再把它們輕輕推開來,這樣來回幾趟,程策身體就軟了,呼吸沉沉的。
當時他很想告訴她,以後每天洗完澡,都給他搽面霜。
“...... 喜不喜歡這個味道?”
“喜歡。”
“那我每天都給你搽。”
程策湊過去吻她,低聲說他沒這麼大臉,要她天天伺候著,還是等他再老一些,皺紋多一些時,再麻煩她。
假如現在就來,一定會慣壞他的。
“那就慣壞,我願意。”
他抬手捏捏她的臉,含糊過去了。
程策垂著眼,短髮還有些濕漉漉,水珠子沿著發梢滴到胸口,尚雲替他抹了兩下,說要去拿吹風機,程策搖頭,要她坐在這裡別動。
他突然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在她大腿上,嘴唇蹭著她仍有些潮的皮膚。
“云云。”
“噯。”
“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在哄孩子。
“不做壞事?”
他說是好事,別緊張。
於是她閉了眼,乖乖坐著,然後她聽到衣料摩擦的動靜,他小心展平她的手指,將一個微涼的環狀物套了上來。
它造型簡樸,細細的,沒有鑲石頭,銀白色襯她,尺寸也正正好好。
尚雲像被雷劈了似的看戒指,再看他,臉漲得通紅。
程策的模樣倒還算平靜,說這是上月陪他娘逛街購物時,剛巧遇上店家搞促銷,他認為它簡潔大方,什麼場合都能戴,什麼衣服都能配,且價格也挺實惠的,就買了。
“有多實惠?”
他將先前藏藏掖掖的左手豎起來,讓她瞧。
“...... 買一對,給打九五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