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夢 上 - 第30節

他的動作極美,帶著凝重的風姿,雙手高高舉起在頭頂,瞬間變幻出種種美妙的手勢,似蓮花綻放,又象風動青竹,指尖帶著淡淡的瑩紅,美如幽蘭。
台下的人盡皆伏倒,口中念念有詞。
鼓響一聲接著一聲,還有象編鍾那樣清越的金鐵敲擊聲。
眼中只剩下那在高台上佇立的華美身形。
忘記了聲音,忘記了思考。
那是讓人沈醉的情景。
紫族的人招待們用晚宴。
他們這裡的口味好象有些淡,而且所有的菜裡面都加了醋之類的調味,有種清涼微酸的口感,不是不好吃……就是吃著不大香。
我倒是抽空兒找人要了一瓶外用傷葯,躲回房裡上藥。
這兩天沒騎馬,腿上的傷沒加重,但也沒癒合。
把那上面浮起的破皮撫平,然後挑著藥膏慢慢塗上去。
葯倒是好葯,一抹上就覺得涼嗖嗖的,果然不那麽痛了。
呼……舒服……這兩天我走路的姿勢都有點怪怪的,不知道其他人注意沒有。
一走路就磨得腿生疼,要想走的平平穩穩不著痕迹,倒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時間還早,不到睡覺的時候。
遠遠的還聽到前面在喧鬧,紫族人高興得象是過大年一樣,人人穿的都極豔麗,笑容滿面,外面的大廣場上載歌載舞,酒席流水價的從早吃到晚,好象不要錢似的。
好象輝月來給他們主持儀式,讓這種狂熱更上一層樓了。
我也不太困,把星華給我寫的劍譜拿出來看,一隻手在空中慢慢模擬劍招。
看到有一頁寫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幾遍,很想試一試。
擡眼看到桌上有茶壺茶杯,慢慢伸出手來,虛擬著一個握杯的姿勢。
那杯顫了顫,慢慢凌空浮升起來象是有線牽引一樣,朝我的方向緩緩移了過來。
嘻嘻!好象變魔術,真有趣!一分心,沒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象是突然線斷,一下子墜下去掉在地上。
好在地上有氈毯,並沒有摔碎。
我起身去撿杯子,門上忽然有人輕輕叩了兩下。
“誰?”我意外。
“飛天,是我。
”是輝月的聲音。
我更意外了,走去拉開了門。
輝月果然正站在門口,他已經換回了穿慣的白色衣裳,寬袍廣袖,態擬若仙。
我側身讓他進來:“怎麽想來找我?”他在屋裡四處看了一眼,回過頭來,目光落在我身上:“前面不停的有人問飛天殿下爲何不出席酒宴,問得我著實招架不住。
怎麽?累了?”他口氣很溫和,我覺得心裡暖暖的。
有人關心怎麽說也不是壞事。
“也不是累,但是我不太懂這裡的人情世故,風俗習慣也一竅不通。
”我自嘲地笑笑:“一問三不知,也不知道怎麽應酬說話,還是不過去的好。
”他點點頭:“不去也好,都喝得有些醉,亂鬨哄的吵人頭痛。
”順手拿起床上我那杯劍譜:“看了多少了?”“一大半。
”我說:“不過看得多懂得少。
”他笑,很淡雅:“不要急,慢慢來。
”“這個……”趁著他有空兒,把不會的地方指出來問他。
他坐在床沿低頭看書頁,長長的黑髮滑開,露出雪白優美的頸項,淡淡的香氣和酒氣混在一起盈散,我突然覺得有些暈,滿腦子裡都是他今天在祭台上的樣子,身子有點不對勁,微微向後退開一些,然後又退開一些。
他好象並沒有發覺,言簡義賅把那幾個地方解釋了一下。
我哦了一聲,用力的強迫自己趕緊記住他說的話。
“不明白的話來問我,沒什麽關係。
”他說話很緩慢,每個字都很清晰:“你跟我無須見外。
”我隨口答應。
跟這樣一個美好不象真人的輝月相處的時間越長,我就越懷疑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和他親密無間的人。
他太美好,太高貴,在他面前每說一個字都要很小心,怕打破這種美好,冒犯這種高貴。
他並不是擺著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但是那種周身不自覺的散發出來的清雅,就把人阻隔在一定的距離之外。
他沒停留太久就走了。
我看他一走遠,立刻把窗子打得大開,深深吸兩口涼氣。
好象屋裡每個角落裡都有他的氣息。
混蛋東西。
罵自己一句,又罵一句,真不是東西。
明明心裡有喜歡的人,還會對著漂亮的人亂髮情。
可是平舟那淡漠的眼神,想一次心裡就被針刺了一次。
我靠在窗戶上,手緊緊抵著胸口,好象這樣,疼痛就可以被壓得輕一些。
平舟……平舟……離開紫族起程的時候,他們送了禮物。
好象無論到了何時何地,請吃送禮都免不了。
昨天就請吃了,今天來臨別送禮。
不知道送給輝月的是什麽,送我的是酒。
非常漂亮的象是琉璃的瓶子,裝了暗紫色的酒液,瓶身有晶瑩的光點閃爍,不喝,看著也挺漂亮。
可是臨到要走的時候。
我猶豫了一下。
輝月沒再招呼我上車,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坐上去他也不會說什麽。
看到輝月跟人笑著寒喧,從容自若。
可能因爲接下的路途上會冷一些,他穿了稍稍厚一些的衣服,領口高束,看來更象高山遺仙。
最後我還是騎的馬。
我有點害怕跟輝月坐在密閉的車裡,那樣小的空間,只有兩個人。
昨天之前還都是坦然自若的相處,現在我有點害怕。
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出醜的表現。
不要說看他的樣子,就是聞他身上的氣味,都有可能出事。
輝月不是別人。
他是從前飛天的愛人,是三殿之一,是可以左右我前路的人。
就算這一切都不談,他也是真心關懷我的朋友。
我不想把一切因爲自己笨拙的蠢動而搞砸。
我在這個世界是剛剛起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
還有……我知道我心中,是有喜歡的人的。
我喜歡著平舟的。
雖然……雖然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麽。
可是,不管他是怎麽樣想,我也不能隨便對著一個人就産生那樣醜陋卑劣的慾望。
在昨天以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會這樣。
這樣心猿意馬,心旌動蕩。
爲什麽?我騎在天馬的背上,還一直在想。
爲什麽。
爲什麽我是這樣的人。
被天帝擁抱的時候,也沒有太大的排斥。
看到輝月和楊行雲的時候,也有動心的感覺。
可是,我明明心中喜歡的另有其人?難道人的心和身體真的可以分開來算?這一天有點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的時候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亂想,慢慢回想那本劍譜上的內容。
可是想著想著又想歪了。
那本劍譜是手抄譽寫的,訂得很整齊精美,字跡清秀英挺。
原來我不知道,現在可是知道了。
那是輝月的字跡。
輝月爲什麽會對飛天原來的劍法一一知曉,然後抄錄下來的呢?不光劍法招式,連心法也有。
現在我怎麽也懂一些,就算劍招是平時可以看到記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東西啊。
等到晚上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今晚得露宿野外。
好在這一行準備充份,支起帳篷然後有人弄水有人做吃的,我爬下馬背才發現……我的腿啊……好痛!根本站都站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帳子裡面的。
地上已經鋪了氈毯,我一屁股坐了下來。
還好上路的時候,順手把那瓶在紫族找的傷葯一起帶出來了。
雖然帶來的人都是輝月的人生,對我也還都是很客氣的。
我不喚,他們應該都不會進來。
就算進來,也會先提高聲音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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