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話里,起碼三條重要信息。
飛天從前和他淵源頗深。
平舟怎麽和他關係密切?他難道沒看出我是個冒牌貨?身體還是從前那具,裡面的魂兒卻早掉了一個包!有腳步聲響,由遠而近,細碎而平緩。
走到快到殿門的時候,那人停下來,輕聲說:“陛下,已經取來飛天殿下的笛子。
”那聲音好生耳熟,我身子一震。
是舟。
“拿進來。
”青影閃動,有人走近前來,垂著頭我也不會看錯。
是他。
手不自覺有些抖,身子向後縮了縮,我突然省起自己身上什麽也沒有穿,就裹著一條紗,被天帝這樣抱在懷中。
不想……看到這樣的他,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我。
身畔的人收緊了手臂,在耳邊輕聲說:“接過來吧,總不能讓平舟一直這麽舉著。
”我咬咬嘴唇。
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大概,知道我……對舟……顫顫地伸出手去,指尖觸到冰涼的短笛。
這一瞬間,舟突然擡起頭來,目光和我直直的對視。
不知道是我的手抖了,還是他的手抖了。
那枝笛子滑落在地,發出“錚”然一聲響。
“很累了?”天帝柔和的聲音聽起來卻讓我覺得壓迫感十足:“算了,那就下次再見的時候,你吹笛給我聽吧。
”舟俯下身去,把笛子撿了起來,放在床頭的矮几上,無聲地又退了下去。
“舟還是……”他突然說:“以爲你真忘乾淨了,卻原來還沒從輝月那裡解脫。
去了輝月,又戀上了平舟。
飛天啊飛天,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難道輝月的攝魂之術就這樣無敵?”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多我不知道的事,那麽多……我以爲我認識的人,可是下一刻發現變得陌生……“你……”他的話音頓住,我卻一把握住他的手:“告訴我以前的事!我有權利知道我自已的從前!”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我伸伸胳膊又踢踢腿,感覺還不錯,好歹恢復一點力氣。
衣服疊好放在床邊,我自己試著穿。
怎麽說我也是一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不見得每次都要人來幫忙穿衣服的吧。
將來要是漢青不在身邊,難道我就光著身子過日子嗎?不過衣帶我還是不會系,胡亂打了一個結,找不著鞋子。
那個天帝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想起昨晚還是覺得氣鼓鼓,我那樣認真的問他問題,他竟然只是一笑,一個字都沒有說就走了。
真是……真是什麽和什麽,典型的吃干抹凈就走人!好空曠的地方啊!赤著腳從殿里走出來。
想想昨天這個時候的惶恐,感覺真象做了一場夢。
早知道這個沒那麽痛苦,也不用怕成這個樣子了!外面太陽很好,照在身上軟軟的暖暖的,我有點奇怪,人都哪裡去了,怎麽這樣安靜。
頭髮隨便辮了一把,我拉著袍子的下擺,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漢青不知道回去了沒有,舟……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待在這兒呢。
這裡是輝月殿,不是我的地方。
沿著迴廊走了幾步,覺得有些茫然。
這就算是成人了?好象還是這樣啊?手還是手腳還是腳,又沒多長出一雙翅膀來!說是力量會變強?哪裡?我怎麽沒找到什麽力量?體貌會變?也沒有啊,舉起手來看看,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手,現在還是這個樣子啊。
不知道哪裡的花被風吹襲,在空中流浪,漫漫輕舞。
我擡頭看天,被陽光映得眯起了眼。
好多飛花。
哪裡來的呢……好奇怪。
這附近好象沒有花樹的。
“飛天……”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有些驚訝的回過頭來。
我竟然一點兒腳步聲響都沒聽到。
“輝月……”我有些茫然地看到他。
無聲無息的站在身後的輝月。
還是頭一次離這麽近的看他。
他個子與差不多高矮,可是他有穿鞋子我沒有……應該我比他略高一些吧。
“身上覺得怎麽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臉有些微微發燒。
竟然……這麽直白的問,這個問題……“還,還好……”汗,這叫什麽對話啊……被人那個完之後,還有人特地跑來問你被XXOO的感覺……暴汗……“頭髮也不梳。
”他竟然微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是不是不會束髮?”我有點不大自在。
我和他不很熟啊,聽說以前相處的也不愉快。
是不是他覺得我已經被XXOO過了,不會再向他提……非份要求,所以一下子變得這麽和顔悅色?“坐下,我給你梳。
”他溫柔地說。
心裡覺得茫然。
不知道……我和他很熟嗎?看他的樣子,象是很熟似的。
他笑的時候,象是泉水流過心間,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他很美麗,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氣宇高華,溫柔平和。
不過,從前的飛天,就爲了這樣一份得不到的愛去自殺嗎?我想不出來,爲什麽他會如此。
如果是我,即使喜歡,或者說,即使愛上了他,我也不會把尊嚴全丟掉而去提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請求吧。
“從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嗎?”他攏起我的頭髮,用玉梳輕輕梳理。
我想這個人是適合夜晚的。
日光下的他已經如此幽靜清雅,想必夜晚的他,是讓人目眩神迷的皓月一樣吧。
“不記得。
”我簡簡單單的說:“我想我不是你們認識的人,我只是一個外來的遊魂,無意中進入了這個身體。
”輝月停下手,慢慢地說:“看來是都忘了。
忘了也好。
”切,這裡的人都不相信實話的嗎?“那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天帝呢?”“他一早就動身,回帝都了。
”輝月爲我把頭髮束起來,繞到身前來看:“你這段時間身體會虛弱,先住在這裡,等身體好了再回去。
”我看著這個人,心裡的感覺好生奇怪。
“你沒有事情要忙麽?”我來到這世界的時間不長,不知道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每天都要做些什麽事情。
我好象是成天無所事事,不知道輝月有沒有公事要做。
“有是有,”他的笑容里滿是縱容和溫柔:“不過不急在一時。
”“那……我沒有什麽公事要做的嗎?”難道三殿的位子這麽好坐,只享福利不用工作?他笑出聲來。
我有片刻的失神。
好象……有淡淡的,融融的光暈罩在他的身上,那笑容美麗出塵,如珠玉流光……昨天夜裡那雙眼睛象是有看透世情的倦意和漠然,今天卻變得如此溫柔清淺……我搖搖頭,不讓自己沈溺在遐想中。
“舟總管和漢青他們呢?”還是想看到熟悉的人,會覺得放心一些。
“他們在客舍。
”輝月還是認認真真把我從上到下都看了一遍:“飛天變了樣子……好象很合適。
”我睜大了眼:“我?”他笑笑:“你自己還沒有看過?”“來……”他挽著我的手。
好奇怪……還是覺得奇怪。
現在眼前的這個輝月,親切溫柔的象……象舟總管一樣。
一點兒不象我聽說過的那個樣子,很無情很冷漠的人。
他不是一直不喜歡飛天,一直在拒絕他?爲什麽現在變得這樣溫和親切?“沾到花瓣了。
”他說,伸手來拂去我發上的碎花。
這麽簡單的動作,由他作來就是說不出的好看優雅。
袍袖向下滑了滑,露出一截手臂,膚色如雪耀眼。
“飛天的劍法還記得多少?”並肩向前走的時候,他不經意地問:“不是也全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