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夢 上 - 第12節

把頭重重埋進曲起的膝蓋中。
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仿如落水的時候,那種巨大的,要滅頂的無力感。
儘力掙扎也看不到生機,只能等著窒息一步步的來臨。
“殿下……”他輕輕嘆息:“面對未知的事情,誰都會害怕。
但是不會因爲害怕,明天就不會到來。
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爲什麽不能勇敢面對,並且試著去接受?”他口氣真婉轉,突然讓我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痞痞的人生格言。
說人生就象強姦,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雖然舟總管表述的文雅,那句話粗俗,但基本上意思是一樣的。
我當然不是……逃是沒法兒逃的,可是要我去接受……真的是強我所難的一件事。
漢青走到了寢殿的一端,正在逐盞熄滅那琉璃燈盞。
舟總管並沒有看著我。
他端端正正的坐著,我只看到他一個側面。
修長優美的頸項,順滑的烏髮有一綹散垂在那雪白的臉側。
燈影幢幢,看起來有一點……親近。
不象白天那樣清冷遙遠。
現在的他看起來很親近。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覺得心跳得很快。
有句在心裡悶了兩天的話,突然就從舌尖上吐了出去。
“舟……你幫我成禮好不好?”這句話彷彿是一道尖銳的利刺一樣。
他猛的轉過頭來看我。
我被自己嚇得呆住。
沒有想到會說出來。
他是那麽美麗而優雅的一個人,我根本……不敢碰他一片衣角。
可是居然說出來了。
他微睜著眼看著我,漢青沒有發覺這邊的不對,依舊在殿角那裡收拾香鼎。
腦子裡一片空白,可是居然又重複了一遍:“你幫我成禮,好不好?”看著舟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平靜。
他說話舉止,總是淡淡的,象是青綠的湖水,溫柔的和風,藍的天,柔軟掠過的雲。
這個念頭根本不敢在心裡想一想,偶爾冒出個頭來,急急的轉去想別的。
沒辦法……這樣的醜陋,什麽也不敢說出來。
可是,竟然脫口而出了。
臉上火辣辣的,可是眼睛卻盯著他看。
已經說出來了,就沒必要再強迫自己不去面對。
我看著他的面孔。
很認真的在看。
他有很秀麗的眉,濃而郁。
還有明亮又深邃的眼睛,深也遠。
臉部的輪廓出奇的美麗,不是那種女性的柔和,有稜角的,線條分明。
但就是讓人覺得美麗。
說不出來的一種美。
看到他的時候,總是會想到美好的東西。
象是連綿的山巒,青黑如黛,延延無邊。
還有遙遠的,渺茫隱約的歌聲,讓你覺得,那聲音象幻覺,而生命本身也,更象是一個幻覺。
“很抱歉,殿下。
”他說,很抱歉,殿下。
我看著他美麗的嘴唇開合,一字一字聽得很清楚。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並沒有再作解釋。
我愣愣的點了點頭。
漢青走了過來,躬了躬身:“殿下,請早些安眠,明晨要早起的。
”我嗯了一聲,舟總管站起身來,漢青爲我放下了帳子。
他們腳步輕巧的退了開去。
我抱著被子,陷在柔軟的錦褥中。
意料之中。
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只是說,很抱歉。
不可以。
不需要理由。
因爲拒絕這樣荒唐的請求,不需要理由。
完全是應該拒絕的,我知道,這是應該被拒絕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說出口的時候,就預備好了被拒絕。
甚至在沒有說出口的時候,自己已經知道要被拒絕,所以,才一直沒有說。
身子慢慢縮了起來,手腳都蜷著,握著拳,可是手心裡什麽都沒有。
外面有微弱的,燈火的光。
空曠的飛天殿里,只有我自己。
天很黑,但很快會再亮起來,明天一定會到來。
我的命運,會走向一個什麽樣的方向。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還以爲自己會難以成眠,但是仍然很快的睡著了。
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睜開了眼。
好象同之前的幾天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太陽依舊從東方升起,並不是世界末日。
漢青照例來爲我梳洗更衣。
衣服是我前幾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訂做的,大紅色的,衣擺不象其他的衣服一樣直拖到地上,前後兩片,長度只及腳踝,但是袖子非常寬,腰帶也極長。
衣料象水一樣滑,可也不失挺括,穿在身上極舒適。
“殿下這衣裳……見天帝陛下的時候,可得換一件。
”漢青還是不放心的叮囑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禮服都包好帶著,殿下記得要入席的時候,一定要換。
”“知道了,你都說了三遍了。
”我伸手在他鼻子上撣了一下。
邁步向外走的時候,漢青在一邊還是說個沒完。
“人都已經集結好先出發了,衣服都是備好的,鞋子也都試過了很合適,殿下說的,爲了美觀而讓他們暫時全束起頭髮,我也已經吩咐過了。
殿下前天讓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長短音色各各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沒來及試,等下我們在車上,殿下可以趁空兒試一試,看到底要哪一枝。
其實照我說殿下練習的時候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悅耳的。
雖然……殿下真的要吹麽?楊公子的簫技珠玉在前,我們也來吹管樂,似乎有些……”“少點自知之明?”我笑了,停下腳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當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證他是沒聽過。
對了,昨天最後一次排練,你沒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會勸我了。
要說呢,其實我這個節目,就在於獨特二字上,精緻不精緻,那是另外一回事。
”漢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卻還是提醒:“殿下記得入席時一定要換禮服。
”我倒……他也緊張得要死呢。
我們站在大門口的石階上,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映得身上那件紅衣服似火般耀眼。
風從腳底卷上來,吹得衣帶廣袖飄飄擺擺。
忽然有人從身後抓住了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
“舟……舟總管?”他幹嘛突然抓著我?他目光從來沒有這樣凌厲過,定定看著我,手勁好大,抓得我臂膀生疼。
“我……一時失儀,請殿下別介意。
”他慢慢鬆開了手,轉過頭去。
可能他也……爲我緊張吧。
其實我也緊張,但是緊張幫不了我。
“好啦,出發吧。
”我輕快地說:“我還真想見見輝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說我喜歡著他,可是我居然連他長什麽樣子還不知道呢,多可笑。
”漢青板著臉:“殿下,這個笑話一點不可笑。
”“嘻嘻,是麽……”我搔搔頭:“最近沒大幽默感哦……這個生日慶不是晚上才開始麽,我們不如吃過午餐再去啊。
”漢青白我一眼,沒說話。
“不可以麽?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處,嘻嘻,輝月殿今天應該有難得一見的美食吧?”我兩眼放光:“有沒有瓊漿玉液不老蟠桃……”“您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胡說八道。
”漢青爲我緊了緊腰帶。
風颳得我衣袍烈烈有聲,帶子有些滑散了:“晚上的正席正然有難得的美食。
不過下午基本上沒人有心思吃東西,都在預備著晚上的慶生會呢。
不光上界,妖界和靈界都應該會有人來,輝月殿下人脈一向廣,處事平和,上次慶生典上,來了好多的他界的人呢。
我們早些去,看下場地,再把您那支節目熟悉一下,別臨時場地不湊合了。
還有呢……殿下閑了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實,照我說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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