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遼河 - 第26節

“哦,兒子,”媽媽和顏悅色地將我這個戰利品摟抱進她的酥胸里,可是, 依在媽媽懷裡的我,卻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份幸福和溫馨。
一想起媽媽與爺爺面 紅耳赤的爭吵之相、一想起爺爺那失望的眼神,我的心裡便酸溜溜的。
當媽媽用那隻曾經無情地掐擰過姐姐大腿的肥手輕柔地撫摩著我的腦袋和面 頰時,一瞅見媽媽的肥手,我便想起姐姐那可憐的、痛苦不堪的慘相。
一想起這 些,我便心有餘悸,非常擔心媽媽也會對我用狠。
看到我不言不語,媽媽提議道:“兒子,走,媽媽領你看電影去!”媽媽拉著我的手,挎著她那心愛的高級相機,美滋滋地走在寬闊的大街上, 看到媽媽喜氣揚揚地哼唱著動聽的歌曲,我不禁又想起了爺爺,我喃喃地問媽媽 道:“媽媽,爺爺還會來咱家嗎?”“去,”媽媽正哼哼得興起,聽到我的問話,她嘎然而止,極不耐煩地推了 推我,“去,去,別提這個老不死的傢伙,他差點沒把媽媽氣個半死!”我心中暗暗嘀咕起來:媽媽太不講道理,明明是她把爺爺氣得直翻白眼,一 口氣差點就沒喘上來,可是,媽媽卻倒打一耙,竟然違心地說:爺爺把她氣個半 死!“兒子,你爺爺這個老不死的傢伙,最壞!”媽媽氣鼓鼓地說著,嘴角泛著 滾滾口液:“你爺爺總是跟你爸爸要錢,要錢,把咱們家的錢都快要光了,結 果,咱們都要吃不上飯了!”可是,爺爺在我家住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爺爺向爸爸索要鈔 票啊,爺爺給我買食品時,用掉的都是他自己的錢。
“媽媽,”我試探性地問媽媽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去爺爺家啊?”“哼,”媽媽更加氣惱起來:“你爺爺家,那還能叫家么,窮得除了一鋪土 炕什麼也沒有,一家老小上頓下頓地喝白菜湯,啃窩窩頭,比監獄里的勞改犯強 不了多少,兒子,如果媽媽同意把你送到爺爺家去,還不如送到監獄里算了。
”媽媽越說越來氣:“你爺爺家沒有一個好人,一個比一個壞,並且,那裡的 孩子,從小就缺乏教育,人不大,小心眼卻一個賽一個的多,肚子里凈是捉弄人 的鬼道道、花花點子。
學習什麼也不是,正經事也找不到他們,可是,玩起心眼 來,眼珠子一轉轉,眼睛一眨吧,就是一個小道道。
跟這樣的孩子攪在一起,沒 好的,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得變成一個十足的小流氓!”呵呵,媽媽把爺爺家說得簡直一無是處,簡直比地獄還要可怕,見我漸漸地 沉默下來,媽媽突然有意轉移開了話題,她肥手一抬,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 物,一邊走著,一邊給我問我道:“兒子,你看,那棟樓房漂亮不漂亮啊?”“漂亮!”我木然地回答道。
看到媽媽那指著樓房的肥手指,我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而媽媽似乎早已將 那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或者是根本就沒裝在心裡。
她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戰鬥者,為了達到某種戰略目的,可以犧牲一切,哪怕 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又低頭瞅了瞅媽媽那隻拽扯著我的肥手,往日的溫暖和柔軟,竟然不可思 議地蕩然無存了,媽媽握著我的這隻肥手,彷彿是一隻毫無生機的塑料手套,雖 然極其滑潤,卻是冷冷冰冰的。
“兒子,”媽媽繼續指著那棟樓房興緻勃勃地對我說道:“那是省委機關的 辦公大樓,你好好地看看,樓蓋上的瓦,都是銅製的,相當昂貴的啊!”媽媽的 臉上顯現出無限的羨慕之色:“兒子,你一定要好好地學習,將來,也到這棟大 樓里工作、辦公,當大官,然後,好養活媽媽哦!”豁——,原來如此啊,媽媽之所以不顧一切地與爺爺爭奪我,今天,終於在 無意之中,暴露出其真實的目的:我,她的兒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未來,是 她的依靠。
哼哼,既然是這樣,我在媽媽的心目,可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啦,占 有極為重要的位置,絕對是個寶貝!我正默默地思忖著,媽媽突然沖我喊道:“兒子,站好,別動!”聽到媽媽 的喊叫聲,我扭過頭去一瞧,媽媽蹲在我的對面,正在細心地調節相機,而我的 背後,便是那棟令媽媽無比羨慕的辦公大樓。
我沖著相機頑皮地一笑,咔嚓一聲,媽媽滿意地按下了快門:“好啦,我的 兒子就是聰明,很上像!”“媽媽,”猛一抬頭,我看到賣冰棍的老太婆推著小車一路叫賣著,走了過 來,我趾高氣揚地指著小車對媽媽說道:“媽媽,我要吃冰棍!”“陸陸,”媽媽突然沉下臉來:“陸陸,媽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上街的時 候,不許要這要那的,哼,媽媽生氣了,你越要,媽媽越不給你買!”“那,”我瞅了瞅媽媽,喃喃地說道:“媽媽,我不要冰棍了!”“呵呵,”聽到我的話,媽媽哭笑不得地掏出了錢包:“兒子,你啊你啊, 你的腦袋來得也太快了,”說完,媽媽俯下身來,啪地親了我一口:“兒子,你 真讓媽媽沒辦法啊,唉,這麼機靈的孩子,你說,媽媽能不喜歡嗎,能捨得把你 送到農村你爺爺家卻嗎!呶,”媽媽站起身來,痛痛快快地給我買了一隻甘甜的 冰棍,然後,再度拽住我的手:“走,兒子,咱們下館子去!”媽媽很會享受生活,只要手裡有點鈔票,便領著我先是欣賞一部新近推出的 影片,一挨坐到電影院里,媽媽不是買點小糖塊,就是搞些葡萄乾,等等,總而 言之,媽媽的紅嘴巴永遠也不能閑著。
電影結束后,媽媽就領著我出入於市內各 家不同風味的大小飯店,盡情地品償著東南西北,五湖四海的美味佳肴:什麼北 京烤鴨店、什麼狗不理包子館、什麼真不同醬菜館、什麼鼎豐真食品店、什麼福 聚成飯店、什麼烏蘇里餐廳、什麼穆斯林燒烤店、……,均留下我和媽媽大飽口 福時那滿嘴油漬的身影。
“唉,”這樣的生活方式,可需要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而靠有限的工資過 活的媽媽,往往用不到月末,便花得一乾二淨,望著空空如也的小錢包,媽媽失 望地嘀咕道:“完了,沒錢了!”每個月的最後一周,便是我們一家人最為艱難的時刻,由於頻頻光顧飯店、 餐館,外加毫不節儉地、沒有任何計劃地瘋狂購物,媽媽早已是身無分文,我們 一家人只好節衣縮食地度過可怕的、卻是極其漫長的月末。
一挨領到新工資,媽媽原本困頓的眼睛立刻放射出幸福的光芒,業已略顯干 枯的容顏尤如重獲甘露的滋潤,頃刻之間便現出紅通通的光澤。
於是,媽媽揣著 工資,拉起我的手,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逍遙起來。
“唉,你啊,你啊!”爸爸低聲細雨地勸阻媽媽道:“這點工資應該算計著 花啊,別一有了錢,就成天下館子,到了月底,又得餓肚子啦!”“哼,”媽媽冷冷地答道:“你管不著,我願意,活著幹啥啊,不就是吃喝 玩樂嗎,我可不想摳摳餿餿地活著,那樣的生活,沒意思,活著還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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