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伸出小手幫助爺爺擊打著脊背:「爺爺,你好些了嗎?」「嗯,嗯,好多了,沒事,沒事,咱們睡覺吧!」「大傻子,」媽媽不喜歡爺爺住在我家,卻又不敢過於露骨地表現出來,於 是,就把滿腔的怨氣狂泄在無辜的姐姐身上,每當媽媽討厭爺爺到了無法忍耐的 時刻,便沖著姐姐無端地吼叫著:「你還傻站在那裡幹什麼呢,還不下樓打水去!」「嗯呢!」一聽到媽媽的吼叫聲,姐姐孱弱的身體就因恐懼而微微地顫抖起來,一對充 滿驚賅的大眼睛從來不敢對視媽媽yīn森可怖的目光,在媽媽的吼叫聲中,姐姐茫 然地走向廚房,在經過媽媽的身旁時,姐姐活像是老鼠見到貓似地溜得遠遠的, 彷彿一不小心便會被鋒利無比的貓爪子一把拽扯住,然後被無情地撕個粉碎。
姐姐走進廚房,木然地拎起那把黑乎乎的舊水壺,默默地走出了房門。
可憐的姐姐只長我三歲多,比林紅大了不多少,在媽媽的驅趕之下,拖著稚 嫩的身體,像小毛驢拉磨似地一次又一次攀爬著樓梯,用她那細如枯柴的手臂將 全家人的生活用水一壺又一壺地拎到頂樓的家裡。
姐姐拎著沉甸甸的舊水壺,邁著艱難的腳步走到水缸旁,水缸又粗又高,姐 姐必須使盡全身的氣力,將盛滿清水的大水壺高高的舉過胸脯,才能順利地把水 傾倒進水缸里,姐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咬緊了牙關,緩緩地將水壺舉了起 來。
突然,啪啦一聲,姐姐高舉著的水壺不慎碰翻了媽媽剛剛放在缸沿上的一個 去污粉盒,頓時,白森森的去污粉嘩啦一聲滾落到黑漆漆的水缸里,頃刻之間便 將姐姐辛辛苦苦拎上來的幾壺清水給污染掉,從而再也無法食用。
「這個大傻子,該大死的!」正擦拭著灶台的媽媽見狀,啪地一聲扔掉手中的抹布,像頭髮狠的母狼,一 頭撲向無辜的姐姐,媽媽把可憐的姐姐死死地按跪在濕淋淋的廚房地板上,那隻 非常肥實的、極其熱衷於撫摸我的、給予我無限溫暖和幸福的手掌,此時此刻, 卻無情地抽打在姐姐嬌嫩的臉蛋上,並且非常滿意地左右開弓,發出一陣又一陣 令我膽顫心驚的脆響。
「啪——,啪——,啪——,」「嗚——,嗚——,嗚——,」「啪——,啪——,啪——,」「嗚——,嗚——,嗚——,」「……」「不許哭,不許哭,」更加悲慘的、更加讓我終生難以忘懷的,同時,卻又 是永遠也不堪回首的一幕,從那幾乎停滯下來的一刻里,深深地映射在我童年時 代的腦海中:媽媽一鼓作氣把姐姐的臉蛋抽打得又紅又腫,但她似乎還嫌不太過 癮,又令我瞠目結舌地把肥手掌伸到姐姐的胯下,她那尖厲的手指像只鐵鉗,惡 狠狠地掐擰在姐姐大腿內側的嫩肉上,姐姐痛苦萬分地哀號起來,而媽媽則若無 其事地繼續擰掐著,擰掐著,擰掐著,……,同時,媽媽的另一隻肥手掌高高地 舉起,在姐姐的眼前示威般地搖過來又晃過去:「不許哭,不許哭,憋回去,憋回去!——」「你,」聽到姐姐的哭喊聲,爺爺怒不可遏地衝進廚房,看到媽媽竟然如此 虐待姐姐,爺爺氣得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你,你,你,你可真下得去手哇!」「哼,」媽媽終於停下手來,在爺爺的怒視之下,她拎起小竹藍,頭也不回 地走出房門。
「狼,狼,」爺爺拉起癱坐在地板上的姐姐,沖著房門破口大罵:「狼,狼,簡直是一頭母狼!」黑沉沉的夜幕將宿舍樓無情地罩裹起來。
屋子裡死亡一般地寂靜,蜷縮在爺爺身旁的我,依然沒有從傍晚那極其可怖 的一幕里掙脫出來,一想起媽媽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我便渾身直打冷戰,一想起 姐姐那凄慘的號哭之相,我便怔怔發獃。
我偷偷摸摸地轉過身去,借著一點點可憐的月光久久地望著另外一個木板床 上那受盡媽媽虐待的姐姐。
姐姐依然捂著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大腿內側嚶嚶嚶地抽 泣不止,我餘悸末熄地跳下床去,溜到渾身顫抖不止的姐姐身旁,怯生生地問候 道:「姐姐,你疼嗎?」「去,」姐姐沒好氣地翻轉一下受盡虐待的身體,將枯瘦的脊背沖向我:「去,沒你的事,用不著你管,我不疼!」在慘淡的月光照映之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從姐姐那擒滿淚花的眼睛里放射 出堅強的、倔□的,但同時又是充滿哀愁的光芒。
我幼小的心靈搞不清楚,同樣 都是媽媽的孩子,為什麼會受到這種截然不同的對待,媽媽對我比春天還要溫暖 萬分,而對姐姐,卻比寒冬還要冷酷一萬倍。
姐姐的命運為什麼會如此的悲慘, 小小的年紀便在媽媽惡聲惡氣的喝三幺四之下,笨手笨腳地做著繁重的家務。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沒有****嗎?「大傻子,」這是媽媽幺喝姐姐時永遠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大傻子,看把你笨的,什麼也不會幹,這桌子是怎麼擦的啊,嗯!」媽媽 一把拽住姐姐嬌嫩的小耳朵死死地搖晃著:「你瞅瞅,桌子擦乾淨了嗎,嗯,趕快給我重擦!」姐姐一隻小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耳朵,另一隻手反覆地擦試著已經積滿油漬、 根本無法擦凈的餐桌,眼睛裡面擒著痛苦的、而又無奈的淚花。
「大傻子,給我下樓揀塊豆腐去!」剛剛放下臟抹布,姐姐又膽顫心驚地接過媽媽塞過去的小瓷盤蹬蹬蹬地跑下 樓去。
我正坐在陽台上疊紙片往樓下撒放,我倚著高高的鐵欄杆看到姐姐瘦小的 身體在茂密的楊樹林里疾速地移動著,望著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心裡說不 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這是啥啊,嗯,」當姐姐排著沒頭沒尾的長隊、臉上掛滿熱滾滾的汗珠, 終於氣喘吁吁地端回來一塊小得可憐的豆腐時,媽媽指著瓷盤中央的豆腐塊沖著 姐姐再次罵罵咧咧起來:「你瞅你,你還能幹什麼,嗯,這麼小的豆腐讓你給揀回來啦,這誰也不要 的破玩意讓你給揀回來啦!」「不,」大氣不敢出的姐姐從喉嚨管里發出蚊子般的聲音:「賣豆腐的阿姨說,排到哪塊就是哪塊,我,我沒有辦法啊!」「滾,」媽媽一把奪過姐姐手中剩餘的鈔票:「趕快擦地去,笨手笨腳的東西,大傻子!」「我得走了!」為了姐姐,爺爺與媽媽終於撕破了臉皮,在最後翻天覆地吵 鬧一番之後,爺爺收拾好簡陋的行裝,向爸爸告辭:「快秋收了,我得回家去了,公社還等著我記帳吶!」「爹,」媽媽躲在裡屋沒有出來向爺爺道別,爸爸則拽著爺爺乾巴的手掌, 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爺爺沒有理睬爸爸,而是轉過身來,情深意切地撫摸著我的 腦袋瓜:「大孫子,爺爺要回家了,記住爺爺的話沒有,嗯,要好好地學習,……」「嗯,」望著慈祥的爺爺,我的眼睛突然濕潮起來,繼爾,便是一片模糊。
作者:zhxma第十五章“陸陸!”爺爺走後的第二天,媽媽立刻變成為另外一個人,姣好的臉龐又閃現出昔日 那喜笑顏開的神色,從媽媽那得意洋洋的話語里;從爸爸那唉聲嘆氣地表情里; 從姐姐那仇恨的、卻又無奈的目光里,我感覺到媽媽儼然成為一個不可一世,驕 橫拔扈的戰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