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5.有些冷)
三天的救援已經過去,他們終於從海里撈起來了一塊衝浪板。黑白色的衝浪板是在M家定製的,碧荷記得價值大約三萬美金。尾鰭附近還銘刻了一個小小的金屬字樣“A.L”,是他名字的縮寫。
伸手撫摸著上面熟悉的花紋和銘文,碧荷久久不語。
每小時三萬美金的救援費報價,包含了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專業搜救,還有動用一些專用設備的費用。三天的時間碧荷已經支付了美金超過兩百多萬;但是他的價值,又豈是金錢可以衡量?林致遠失蹤的消息也不知道何時已經泄露——碧荷不想去思考這個。不知道何時起,很多人打過電話來,喋喋不休,或試探或同情。接到後面碧荷直接關了機,不再想接。
爸媽也已經搭乘客機到了。聽說入關的時候還有了一些小狀況——但是二十分鐘后還是得到了放行。
或許這已經預示了這趟旅程的基調。
現在面前的這個接近耳順之齡的男人,曾經是種花家最接近首富的男人。碧荷坐在椅子上,看著男人穿著黑色的襯衫,背對著她,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站在這個只比他略高一點的板前。
伸手撫摸著面前這塊板,男人髮根已經發白,同樣久久不語。
“救援不要停。”
房間里有翻譯盡職的翻譯男人的話。他的聲音低沉,擲地有聲,“再擴大區域,找一找。”
聲音戛然而止,是他頓了頓,斬釘截鐵,“務必要找到他。”
除了KJ,她對他的財產一無所知。
也許只有KJ。
公公婆婆都在這裡。大家默契的繞過了某個可能——公公在問兒子在米國都有什麼。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管過他。
“KJ是他的。”
Robert是公公安排來的律師,西裝革履,年紀不小,兩鬢邊也已經有了白髮。錄音筆就在中間閃爍,碧荷喃喃自語,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已經飄了起來,她說出了她知道的一切,“還有幾套房子。紐約,長島,悉尼——還有飛機。他要換遊艇,還在看;他好像在非洲還有個公司——”
“好像?”
站著的公公和坐在一邊抱著幾個孩子的婆婆沒有說話,提問的是專業的律師。
“我不確定。”碧荷搖了搖頭,看向了窗外,她覺得現在的場景有些夢幻,似乎就在夢裡。似乎下一秒就會醒來,林致遠就躺在她的身邊。她忍住了淚,“他都從來不和我說他都有什麼。”
好像是他的公司,好像不是——
沒有準備,頭腦遲鈍,她想起了什麼就說什麼,“他好像一直在說什麼信託——不知道他託了沒有。”
她看向了被婆婆抱著的三個孩子。Bella披著長發,貼站在婆婆旁邊,面無表情。清平坐在婆婆腿上,清行坐在沙發上——他們也在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們都太小了。
碧荷挪開了眼。他們或許根本意識不到,父親的失蹤,對年幼的他們意味著什麼。
慌慌忙忙,混混亂亂。
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太太。
律師提示她現在是否可以找到一些股東合同或者其他的可能證明所有權權屬的資料。碧荷去了卧室,示意婆婆來看保險箱里的東西——裡面只有備用的現金和她的珠寶,她知道密碼;婆婆不過看了一眼,搖搖頭拒絕了。
書房裡倒是還有一個他的保險箱。
她不知道密碼。律師在外面等著,當著公公的面碧荷拿著他的生日和孩子的生日試過兩次,可是卻收到第三次輸錯就會啟動自毀程序的提示。
她不敢再試。
“要不然就問下David?”
她不知道他都有些什麼。
公公的身影就在旁邊,碧荷聲音微啞,又覺得很難堪,或許覺得難堪也無所謂,“他們和致遠一直是好朋友——”
可是她覺得有些冷。
他們這幾天一直沒有出現過。
只第一天讓人帶走了Bryan,說工作交接。
可是其他人,更不可能是朋友。
兄弟(6.墜落)
6.
KJ的股東合同在公司還有一份,bryon在回來之後很快表示可以去取得複印件。爸爸派來的Robert並不是擅長各州繼承法的律師——他顯然是在解決勞工糾紛上更有建樹,但是卻是華人,也更得爸爸信任;
被接走交接工作又回來的Bryon終於提到了十幾處股權,顯然在了解某人的財產時,他比碧荷可管用太多;這其中也包括了碧荷印象中就有的非洲礦產公司。一如既往的,碧荷也找不到任何的權屬憑證。期間爸爸還問過林致遠在瑞士有沒有戶頭——碧荷搖了搖頭。bryon然後又提到了Paul,這是林致遠在美國接觸更多的律師,一個白皮藍眼的純種白人,碧荷見過他幾次——這個傢伙在林致遠面前十分友善,碧荷手機里甚至還有一張他們喝醉了酒抱在一起大笑的照片。可是或許是太忙,這次碧荷是在預約了又等待了半天之後才終於見到他,這個傢伙恢復了白人精英的本性,在對舊友的失蹤,禮貌的表示了震驚之後,也表示並沒有什麼遺囑在他這裡。
清理財產,這已經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消息早已經不知不覺的泄露,華爾街日報早幾日前用了一個豆腐塊報道了這個如日中天的對沖基金老闆衝浪失蹤的消息,當日指數開盤急跌,后又強勢追平;Bryon又說這幾日KJ通過各種途徑來諮詢贖回的投資者暴增;但是受限於投資條款的約束,無一成行——顯然下一個開放贖回日,對於KJ會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壞消息還不只是這些。
就像是墜落。
只要一開始,只會越來越快,再也收不住。
David拒絕了和爸爸見面的請求。
碧荷以為他會更了解林致遠的財產。她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有誰這麼告訴過她。她也以為見David很容易——畢竟曾經是她一個月見面幾次的人。
可是她再也打不通他電話。
碧荷又去找了阿姨,阿姨關切之後這個傢伙派了助理回電,通過助理告知“不清楚,不了解,深表哀痛,但是羅斯先生日程緊張,沒必要見面”的回復。
但也有人主動上門聯繫碧荷相見。
是幾家銀行和某些見過的朋友——在登門表達了對林致遠失蹤的悲傷之後,他們拿出了林致遠簽過的借貸合同,上面的金額讓碧荷震驚。
“我都不知道他借過這麼多錢——”
對沖基金都是赫赫有名的CashKing,資本市場的強力水源,他手裡握著大量的現金,又怎麼可能會去借錢?
“我需要時間整理兒子的財產。”
關鍵的時候,還是父親出了面。幾日來的奔忙,獨子失蹤的消息幾乎擊垮了這個老人——是的,老人。
一向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男人,現在已經疲態悲顯,悲傷甚至根本來不及掩飾。
就像是已經被抽走了支柱,卻依然不得不繼續挺立。
哪怕是在國內長袖善舞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