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陌生的國度。陌生的人群。遵循著陌生的潛移默化的準則。這是兒子深耕十幾年的地方,卻不再是父親運籌帷幄之地。神龍淺灘尚且被困,何況這裡更是全球資本絞殺最激烈的地方,刀光劍影,分秒必現。
陌生的環境,和行業。
不知道水深水淺,也許下一步就是跌入深淵。
“我會組建律師團,清點他的負債和財產;”
經過律師指點的父親拿下了最後的基調。彼岸還有他的事業,幾萬名員工和社會責任還在等著他,他不可能長久的駐守在這邊,男人依然有著幾十年的普世通用的經驗,“律師團名單很快會公布,屆時一切將交由律師出面處理。”
羅斯家的不見或許預見了什麼,也或許是散發了什麼獨特的信號。這裡以瞻仰羅斯鼻息的人太多——這一切又發生太快,碧荷回到屋裡,只覺得床上被子上甚至還有他的氣息,衣櫃里還掛著他白色的襯衣,他明明還在她身邊,所有的人卻告訴她他已經不見。黑白色的衝浪板已經被帶回了紐約,就靠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每日沐浴陽光,老年喪子的男人每天都會在前面站立很久——
他說,要把它帶回大陸,陪伴。
“我和你爸爸要回一下國。”
碧荷坐在沙發上,看著婆婆坐在沙發上和他說話,這幾日女人臉上也只有一片哀戚,“我們那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這邊救援不會停,我們也還會過來——碧荷你呢?”
婆婆問這個坐在沙發邊一身白裙的女人,“你是和我們一起回去?還是就在這裡?”
“我就在這裡。”
碧荷搖了搖頭,眼角有淚滑落。這才不過一周——好似天都已經翻了一遍。
“我就在這裡,”她握緊了手,淚水滴落在了裙擺,染深了色,“我要等他回來。”
才不過一周罷了。
怎麼可能就這麼完全變了天?她還是覺得這一卻就是一個玩笑,林致遠或許就在哪裡,下一秒就會出現。
“你在這裡等致遠——也好。”
女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並沒有質疑她的決定,或許這也是她心裡的一個隱隱約約的期待。吐了一口氣,女人側頭看向了立起的黑白衝浪板,“你在這裡等。Bella和清平,這次我們要帶回去。”
兄弟(7.空曠)
7.
飛機抬著頭脫離地面,迎著風衝上了藍天,在天空中拉出了殘影。
碧荷站在窗前,看著碧藍的天空。她一身黑裙,身後站著兩個保鏢。一黑一白。引得路人側目。
她轉回身。
機場人來人往,那麼喧鬧。白皮的黑皮的,高的矮的,瘦的漂亮的,體重三百斤的胖子穿著能塞下兩個她的T恤,邊走邊啃著漢堡。
林致遠不在了。
這一切那麼的現實又虛幻,她突然第一次這麼清晰的領會到這句話的意思。爸媽走了,帶走了那塊從海里撈起來的衝浪板。她留在了米國,無依無靠,還帶著一個孩子。
低下頭。小小的清行穿著西裝,身材清瘦,也在抬頭看著大廳里的人。碧荷伸手想去摸他黑黑的頭髮,被他一如既往的扭頭躲開了。
“你沒有爸爸了。”
這句話在她的喉頭滾了幾滾,幾欲出口,到底咽下了,卻又化成淚水沖向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
現在她必須要堅強。
還有很多事情要她處理。
“走吧。”她眨了眨眼,又點了點眼角,這回扶住了兒子的肩膀。
只要她不離開,或許他就會一直在。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就像是風箏,老讓她仰望讓她等——她已經等過了他十年,也是那麼的無望。似乎再等很多很多年,也沒有什麼關係。
“致遠這個孩子,就是喜歡玩。”
穿著黑白格子裙子的阿姨來了,坐在了明亮的客廳。少了男人和兩個孩子,這套兩層六百平的頂層公寓似乎一下子空曠了起來。這個女人從來不見國內的來客——現在爸媽走了,她匆匆趕了來,“那邊的搜尋不要停。我已經和Andy說過了,要什麼手續,你搞不定的,你都和阿姨說。別人要找你麻煩,你也來找阿姨——”
女人坐在對面,言辭懇切,“我讓David給你處理。”
David。
阿姨總是一片好心。
碧荷眼睛一熱,心裡卻嘆氣。到底不忍拂了阿姨的好意,她點了點頭。
“公司那邊你別擔心。你就當致遠他休長假好了,”阿姨又在絮絮叨叨,她的聲音溫柔,似乎充滿了整個房間,“David和Sam會拿出一個方案來——你和致遠的股份,總還在的。我和他們說了,不許他們欺負你。”
女人說著說著,自己倒是哭了起來,“你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孤兒寡母的,這日子可怎麼過——”
視線模糊了,眼淚順著眼角滑落,碧荷扯來了紙巾點了點眼角,哽咽得不能自己。阿姨坐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她的力氣那麼的大,抓得她的手疼痛,“致遠不在。碧荷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哪裡安全?我來這邊,陪你住幾天。”
空曠,是一直空曠的。
以前他也經常不在。管`理Q`24;46;1!42;3,62
外面的夜黑著,路邊有人靠著路燈,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流浪漢。林致遠他那個時候總是在外面浪蕩,這個聚會那個趴體,又或者和哪個朋友閑談。她總要在家裡等他很晚——或許有些矯情了,她希望他回來的時候,總有一盞燈亮著。
那時候,再晚,他也總會回來。
可是現在,她卻已經清楚的知道紐約已經沒有他的存在。似乎就連眼前的燈火,也在風雨里搖曳起來。
“我都好久沒在外面住過了。”
阿姨躺在她旁邊的床上,她似乎也是睡不著。床墊動了幾下,是她看著天花板在說話,“致遠——他,”
她頓了頓,“你們還是高中同學?我倒是知道你公公婆婆——”女人嘆氣,“倒是從來也沒見過。每年留學生那麼多,留下來的其實也少,致遠當年怎麼就想到來美國的?他倒是優秀的孩子,遇到我家兩個——”ρδ㈠㈧ǐйfδ.cδм()
碧荷看著天花板,沒有說話。
明明早已經說過的話題,深夜此時又在聊起。密密切切。
“致遠到底留了多少東西,清一清也好。”阿姨的聲音低低,又在耳邊,“好歹還有三個孩子,總要養大。有爺爺奶奶也好——”
淚水滑過了碧荷的臉,阿姨的聲音又在耳邊,“他們總是會顧著孩子的。”
低低的嗯了一聲,碧荷用臉龐蹭了蹭枕巾,壓住了聲音里的哽咽。
“唉——”阿姨似乎又想說什麼,頓了頓,到底一聲嘆息。
她的手機卻又響了起來。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女人接起了電話,壓低了聲音,“我今晚就在碧荷這裡。我要陪碧荷——”
“Andy!”女人壓低了聲音,似乎是發了怒,“你今晚一個人睡!”
碧荷閉了眼,又一滴淚,從臉邊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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