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的黃昏 - 第199節

李臣典的暴斃,讓朱洪章得以順利接管了他的營盤和人馬,同時也一併將他的戰利品和俘虜據為己有。
為了能夠讓他的屍身儘快回鄉安葬,曾國藩和曾國荃兄弟二人也來不及重新調整編製,只好任由朱洪章管帶。
傅善祥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朱洪章的女人,從一個男人胯下換到另一個男人胯下,她突然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這些清妖都是殺不光的,也便開始絕望起來,不再搞小動作,聽之任之。
這一日,她正和黃婉梨被關在屋子裡,忽然房門被朱南桂打開,他帶著扶老二和申老三前來傳令,大聲喝道:「你們這些女人,趕快都收拾一下,將軍有令,即刻登船!」而後,不由分說的,她們被帶出了屋子,每個人都被鐐銬鎖著手腳,驅趕到了棉花堤碼頭邊。
江面上風大浪急,江水不停地拍打著堤岸,嘩嘩作響。
傅善祥看到一大群和自己一樣的男女,衣著襤褸,被整齊地往一條大船上驅趕而去。
在不遠處,許多湘勇也正在一箱箱地往另一艘大船上運貨,把他們這兩個多月搜刮來的戰利品裝船。
「快!快!都被閑著,在船上裝滿食物和水,我們要在江上過好幾日,到時候可別缺水斷糧了!」站在堤壩上的朱洪章對著自己的手下大喊道。
傅善祥和黃婉梨被趕到了俘虜的行列里,跟著他們一起不情不願地上了大船。
湘勇們從金陵擄走的男女足有萬餘人,金銀財帛更是不計其數,萬古風華的南京為之一空,幾乎變成了一座死城。
傅善祥站在船舷上,回頭眺望了一眼儀鳳門和獅子山上的閱江樓,這裡是她的故鄉,更是她為之嘔心瀝血的太平天國故都,可是現在揮手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還鄉。
也許,她這輩子都別指望能夠回到這裡來了……站在船舷上,可以看到沿江各處碼頭上都停滿了湘勇的戰船,大清國的黃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傅善祥終於明白過來,他們這是要還鄉了!每艘戰船上,押送的俘虜從幾土名到上百名不等,而傅善祥現在所乘的船,是歸朱南桂負責的。
他正帶著扶、申二人,把依依不捨地靠在船舷上的俘虜驅趕回艙,等待起錨。
過了一會兒,傅善祥和黃婉梨聽到,朱南桂往船頭一站,揮舞著手中的令旗,大聲喝道:「眾水手聽令,起錨,開航!目的地九江!」頓時,船艙里的湘勇一陣歡呼,在雀躍聲中,卻夾帶著俘虜們凄慘的哭聲…… 56、就此別過2021年11月23日從繩金塔上,可以眺望到老虎山刑場的全貌,也是刑場附近唯一的制高點。
該塔正是所謂的七級浮圖,但現在也被湘勇們徵用,成為了監視刑場的所在。
或許建塔的和尚們臨死都想不到,這塊本該是清靜的佛家聖地,現在卻和殺人的血腥氣沾上了關係。
從塔上望下去,可以看到從進賢門直到土字街,都擠滿了人頭,似乎整個南昌城的百姓都涌到城外來觀刑。
處決幼天王的消息,早已在城內不脛而走,這些凄苦的人無不幸災樂禍,比家中出了喜事還要高興。
看著比自己更加悲慘的人,總可以讓他們找到些許安慰,然後欺騙自己說,瞧,我還不是這世間最苦命的!洪宣嬌被押到繩金塔下的時候,卻發現在塔前有一座文廟。
由於在城外的緣故,當年太平軍圍攻南昌三個月,文廟早已被燒毀,只剩下一座焦黑色的欞星門和空蕩蕩的大成殿。
許多早已到了那裡的湘勇們正抱著火槍,蹲坐在泮池邊大口大口地抽著福壽膏。
大紅色的萬仞宮牆也有多處坍塌,守在缺口上的湘勇也是如此,一邊巡哨,一邊抽著大煙。
和此處的蕭條不同,塔邊的隆興戲台上,竟有人在演著東河戲。
事實上,繩金塔和文廟的範圍內早就被官府戒嚴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之所以在這裡要擺一齣戲,是為了顯現出一派歌舞昇平的氣象。
只可惜,今日的百姓都是去觀刑的,即便他們能夠進到塔下,也絕無興緻來聽戲,畢竟看著官府殺人,比戲中的情節動人多了。
當!當!繩金塔寶頂下的大鐘撞響了午時的鐘聲,悠遠地傳到進賢門城樓。
聽到鐘聲,馬車裡的洪宣嬌眼皮不禁跳了起來,被俘的幼天王和王王他們,只剩下三刻鐘的光景。
突然,她想憑自己的本事去救出他們,可是轉念一想,她現在自身難保的處境,怎還會有如何大膽而不切實際的念頭呢?「天父在上,求求你救救陛下他們吧……」洪宣嬌在心中不停地祈禱,可她也知道,那個所謂的天父永遠也不可能在照拂他們了。
對於幼天王他們的死,洪宣嬌這時反而有些羨慕起來,如果自己像他們一樣生命在這裡結束,至少可以免去往後日子裡的辛酸和凄苦。
但人對於死亡,還是忌諱的,假如仍有一線希望能夠讓幼天王他們活下去,洪宣嬌也不會放棄。
哪怕……正如她那天在藩台衙門的刑房裡答應洪天貴福的那樣,從今往後成了自己侄兒的玩物也在所不惜。
馬車搖搖晃晃地在塔下停住,洪宣嬌被人從車廂里押了出來,不等守在塔邊的湘勇看到她,已經被押進了塔內。
繩金塔雖然外表看起來氣勢恢宏,可實際內部逼仄不已,木質的階梯又陡又窄,筆直地往上延伸。
一腳踩上去,可以聽到階梯本身彷佛承受不了那麼多人的體重一般,發出唧唧的響聲。
塔的每一層牆壁上,都嵌著幾個大大小小的神龕,神龕里供奉著佛像和舍利子,但現在香火已經滅了,但佛家人眼中價值連城的佛祖金身和舍利子,在湘勇們看來,那就是一文不值的廢物,因此也得以僥倖保存下來。
在低矮得幾乎快要撞到額頭的階梯上爬行,有時不得不手腳並用,才能勉強上行。
在一圈圈地往上爬行了幾層后,終於來到了繩金塔的最高層。
這裡也是一樣,四壁上的神龕,香火黯然,只是比起下面幾層稍顯寬敞些,這倒不是塔身到了最頂層突然變寬了,而是因為無需再修築樓梯,所以看起來比下面有了更多的空間。
一口烏銅大鐘掛在復缽下,剛剛敲過的鐘聲似乎仍嗡嗡地銅鐘里回蕩。
「就在這裡吧!」楊明海把洪宣嬌拉到自己的身邊,對劉明珍道,「從這裡望下去,正好可以俯瞰整個法場!」說話間,他的手上不停地忙活著,把鎖著洪宣嬌手銬上的鐵鏈纏繞在護欄上。
他們這時已經從塔身向東的門洞里到了外面的觀欄迴廊上,風似乎更大了,從耳邊掠過,呼呼作響。
洪宣嬌抬頭往下望去,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很容易就能找到老虎山刑場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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