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陵被綁著手騎在馬上,說不出此刻究竟是怎樣的心情。魏玄庭的其他隨從牽著她的馬的韁繩隨馬車一路疾馳。
兩個時辰前,原先押送她到軍營的那位武夫在驛站認出她,一出驛站就綁了她。和那位武夫同行的還有一位大人,魏玄庭。
父女此生初次相見,沒有一句寒暄之言,無人期待這次意外相見。
謝南陵望著眼前熟悉的路。她趕了一夜的路又倒退回去。
臨近下午,又到了熟悉的軍營入口處,魏玄庭下馬車,武夫和站崗士兵說了兩句,便順利放行進去。謝南陵又被關進了那間小帳篷里,這次有士兵把守了。
幾天前送來的小公子失蹤一天,軍隊竟然無事發生,沒人去找。只能說她存在感太低,失蹤也無人注意。
大概過了一刻鐘,有人進來給謝南陵鬆綁,謝南陵緩了緩手腕的疼痛感,坐不住,掀開帘子問守門的士兵,“剛和我一起來的魏玄庭魏大人在哪?”
士兵老實回答,“去見戚將軍了。”
“戚將軍的營帳在哪?”
“後方倒數第三排第一間。”
“我要去找魏大人,你要和我一起嗎?”
“不行的公子,魏大人的侍從說過,你不能隨便出門。”
她見眼前這位士兵面目青澀,有問必答,應是新兵,“魏大人是擔心我的安全,你和我一起去隨行保護我。”
她完全不是在請求更像是命令,且她和魏大人同行而來,身份應該也不低。小士兵不敢反駁,緊緊跟在謝南陵身後。
到了戚將軍營帳前,謝南陵停住腳步,示意身後的小士兵噤聲。
而營帳里,戚大將軍得知陛下的解決方案深吸一口氣,“陛下,當真是這樣決定的?”
“正是,魏某也很悲痛,小女也算是為國捐軀。”魏玄庭眉目哀戚。
戚將軍如何看不出官場人的做戲,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兒對魏玄庭來說沒那麼重要,十有八九不重要的外室生的。可憐了那小女,年紀輕輕為一個荒誕的祭祀失去生命。
戚將軍是習武之人,不怕鬼神,更相信人定勝天,陛下這幾年越來越疑神疑鬼,行為做派有時也很荒謬,像極當年的先帝。他心中再不認可陛下的做法也只能配合照做。
魏玄庭又講今夜是司天監所講的圓月之夜,今晚就要行火刑。
“今夜便行刑?”
魏玄庭給出肯定答案。
戚將軍更加震驚。這個魏玄庭來這還不到半天就急著將女兒燒死交差,自己女兒的性命比起他的官帽竟然這般不值一提,連拖都不願意拖。他不是沒見過一些喪心病狂貪圖官位之人賣妻賣女求榮,可這種他真正牽涉到其中,還是忍不住幾分唏噓幾分悲涼,況且這次是真正皇命難違。
謝南陵在外頭貼著帳壁,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全部。原來她早已註定走不出這荒涼塞北,她的壽命將止於今夜月圓。
這次她是真正逃不過了。
不知為什麼,她不想就這麼一聲不吭的去死。她感覺得到,魏玄庭很願意做面子,人前維持的很體面。
想到這,她突然闖進營帳,做端莊輕靈少女的模樣,“父親,我的未婚夫程朔風呢。”
營帳內兩人大吃一驚,為突然進來的這個人,為她口中說的話。
謝南陵裝作剛看到戚將軍,乖乖問好,“這位是戚將軍吧,戚將軍好。”
“戚將軍有見到我未婚夫嗎?”
戚將軍張張嘴,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徒兒什麼時候多了個未婚妻。魏玄庭臉色不好看,“你先退下。”
“不要,是你說你跟程王爺給我和程朔風定了親,我才同意千里迢迢來這裡的,總得讓我和我未來的丈夫見一面再成親吧。”
戚將軍也愣了,本以為魏玄庭之女已經知道自己被獻祭的宿命,這種大事無論如何也該給當事人說清楚,萬萬沒想到魏玄庭竟然將女兒哄騙而來。
他瞥魏玄庭一眼,“魏大人是這麼告知令嬡的嗎?”
魏玄庭臉色鐵青。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女兒會給他來這麼一出,一時竟沒想好該怎麼回復,強裝鎮定喝了口茶。
戚將軍耐心將前因後果講給謝南陵聽,謝南陵早就知道,不過做戲做到底,耐心聽完,臨了含淚悲痛問一句,“父親,是真的嗎?”不等他回答就衝出帳外。
小小鬧劇不能改變什麼,但謝南陵能見到魏玄庭難看樣子,那這一出沒白演。他和戚將軍同朝為官,今日戚將軍看清他為人,他日他在朝中出什麼差錯,賣女求榮就是他以後的污點。
恨意在心中攀升蔓延。
如今她逃過一回,再想逃不可能了。她很想見母親一面。回到自己的小帳篷,提筆給母親寫遺書。端端正正折好信紙又恍恍然,誰又能送到母親手裡呢。
她不是沒想過再次求助程朔風,他確是一個好人。可他也只是個小將軍,怎麼能違抗皇命呢。她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謝南陵坐在地上,內心平靜,卻也一片空白。原來人生這樣短。
程朔風今天一天帶領一支小隊去關外探查,傍晚回帳時士兵來報戚將軍要見他,程朔風不做多想,鎧甲未解,便去了戚將軍那裡。
程朔風進帳時,戚將軍眉目似是有什麼事的樣子,他以為是憂心今日關外的動靜,正要彙報,戚將軍抬手示意他先停一停。
“朔風,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知你一聲的好。”
雖然這門親事並不存在,但戚將軍覺得程朔風有必要知道這件事,畢竟那個女子是為他而來。
他講了祭祀的前因後果,程朔風面色凝重極其不認同,“這種事情怎能相信,草菅人命而已,祭祀的人何辜?”
戚將軍也同樣想法,但事已至此,再難回頭。如果陛下一開始說明是用這種方式,那他至少還能遞幾封信報勸說下,現在已經騎虎難下。
戚將軍又把魏玄庭欺騙自己女兒的事說了一遍,戚將軍有些唏噓,“那女子還一直以為是來和你成婚,如今喜事變喪事,她又這般年輕,實在是可惜。”
“現在祭台應該已經搭起來,我已讓我的副將先去了,等會你和我一起去,多少還是見她最後一面吧。”
“祭台在哪裡?”
“軍營外東兩公里處。”
程朔風胸口心臟躁動,隱隱感覺到什麼,霍然轉身出了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