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兩公里處。
謝南陵此刻已經被綁到祭祀台上,腳下乾柴整齊排列緊緊圍住她,幾個士兵拿著火把站在一邊,只待在吉時點燃柴火。
她仰頭看天邊明月。
圓月飽滿,應是與家人團聚之時。
給母親寫的那封信她交給了門口那位小士兵,並把身上所有盤纏都給了他,小士兵也答應她,如果沒有戰死,一定會把這封信送到她母親手裡。
鼻間有奇異的濃鬱氣息,魏玄庭已經開始指使人往木柴上潑油。
高台下有人好像在爭論什麼,但是什麼內容她已經沒有興趣,沒有提神聽的餘力。
“魏大人,戚將軍還沒有來,是否需要等戚將軍到來再……。”戚將軍的一個副將對魏玄庭提前點火的行為委婉提出質疑。
魏玄庭不容質疑,鐵面無私,“我承陛下御旨,後日就要出發回京,儘快向陛下彙報,行刑之事不宜多耽誤,子時已到,點火。”
火苗稍稍舔上油柴,迅速蔓延燃燒,很快圍成一個圈,將謝南陵緊緊裹在火圈裡。
副將使了個眼色,身邊士兵已經往軍營方向報告戚將軍。
火苗很快越竄越高,謝南陵只覺得面部身前發熱發燙,火焰高溫在烹燒她。
濃煙升起,遮住她的身體面目。謝南陵喘不上來氣,又被濃煙嗆到,咳的胸悶胸痛,劇烈咳嗽後腦子開始昏昏沉沉。
謝南陵倒希望自己儘快昏過去,在無知無覺中死去少些痛苦。
燒焦的木柴發出噼啪聲,高台下的人眼看著祭台上的人痛苦直到漸漸死去,無人發聲。所有人都在等她死,完成這個儀式。
謝南陵身體知覺越來越弱,身體已經不是自己支撐站住的,是手上腰上的捆繩拉扯著她。模模糊糊意識間,她想,自己可能要死了,被濃煙嗆死的。這樣也好,總比清醒著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高溫燒穿燒爛好。
腦袋沒有力氣支撐,垂了下去。恨此刻沒有徹底暈過去,殘存微弱意識。
快了,快了。謝南陵安慰自己,很快就不痛苦了。
凌空一支箭飛射而來,力道適宜,不為穿透什麼,只為打散圍聚的木柴,驅散部分火焰。祭台的火焰圈撕開一個小缺口。
高台下的所有人轉頭望向箭矢射出的方向。
魏玄庭怒斥:“何人阻擾祭祀!”
騎馬疾馳而來的青年勒馬,挺身而起腳踩馬背借力越到高台下,抽劍挑開燃燒的木柴,翻身跳上高台,幾下劃開捆綁謝南陵的繩子。
謝南陵倒在程朔風懷裡。
她能感覺到有人鬆綁了她,想睜眼看清眼前人,眼前模模糊糊卻怎麼也看不清,終於還是失去意識如她所願昏迷過去。
程朔風方才騎馬往這邊趕時,已經能在遠處看到這處火光衝天濃煙繚繞,快到近前雖被濃煙遮擋高台之人的面目,但他心裡卻篤定九分,一定是她。
他探她鼻下有微弱鼻息,抱起她跳下高台。
魏玄庭眼看著這位意氣風發的青年抱著謝南陵上馬,一聲不吭,示意身邊隨從抓人,幾位隨從拔刀向程朔風,攔住他的去路,沒想到戚將軍的副將帶著幾個士兵也拔刀,和魏玄庭形成對峙局面。
“李副將這是何意?”
“魏大人有所不知,這是我們的程小將軍。”
魏玄庭頭皮一麻。
程朔風騎在馬上,微微低頭看向魏玄庭。他背著光,魏玄庭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一刻,程朔風打馬而去。
隨從低聲問,“大人,要不要……”
魏玄庭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程朔風回軍營路上和戚將軍撞上,戚將軍見他抱人回來,驚訝,“朔風,你……”
“回頭再說師父……”程朔風奔著軍營揚長而去。
一回軍營,程朔風緊急叫了軍醫過來診看,好在火沒有真正燒傷她,只是鼻間吸入太多灰燼,需要儘快清理,否則堵住氣道有窒息風險。
一番清理后,謝南陵乾乾淨淨躺在程朔風床上,閉著眼睛面目平靜。
戚將軍來程朔風營帳,程朔風知道他要說什麼,和他去了帳外。
這次程朔風等於是違抗皇命救下祭品,現在當下要做的是如何平息今晚的事情。
程朔風和戚將軍合計了下,這位姑娘既然是魏玄庭的女兒,哪怕沒什麼感情,總歸是血濃於水,他們保下他的女兒,他沒有理由怒氣沖衝到陛下那裡參他們一本。
這個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昨晚去圍觀祭祀的是跟隨戚將軍征戰多年的心腹,因為祭祀這個事在他看來實在殘忍,戚將軍並沒有通知全軍去觀賞一個女子的死亡。
況且祭祀本質的目的是減少軍隊損失,凝結軍心,無論順利完成這個祭祀還是未完成這個祭祀,對魏玄庭而言都沒有損失。
他需要的是完成任務給陛下一個交代。
程朔風戚將軍回軍營后,魏玄庭也很快回來,他回自己的帳篷等待,果然,不多會,有士兵來報,戚將軍請他到營帳一敘。
和魏玄庭談判這個事程朔風沒有出面,戚將軍雖是武將,但也浸淫朝廷多年,明裡暗裡暗示的官話也有一套。
談話很順利。
魏玄庭表示回京會向聖上彙報,他圓滿完成任務,他的女兒謝小寶為國捐軀。
談話結束,魏玄庭向戚將軍告別,要儘快回京交差。戚將軍親自送魏玄庭出門。
折騰一夜,這會總算能歇一歇。戚將軍在帳內喝茶,程朔風不等門外士兵通報就進來,“師父,怎麼樣了。”
“很順利。”
但魏玄庭心狠無情,程朔風對這個人印象不好,“我擔心他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戚將軍略略思索,“我與他素日無仇,這次也是初次相見,他上報聖上,無非兩個結果,一個是順利完成任務女兒獻身,一個是未完成任務女兒被人救走。如果是第二種,聖上怎麼可能相信不是他安排的人救人,等於是直接告訴陛下,他救走了他女兒。他不會這麼說的。”
“我稍後也會寫封急報奏秉聖上,祭祀圓滿完成。他若是有異心和我上報的不一樣,那就是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