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傳到魏府時,魏玄庭正在家中與妻兒過女兒的生辰。他再度入仕后,一心一意對待現在的妻子,無妾無外室,對現在的妻子女兒來說,他確實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接到聖旨,魏玄庭只覺得手中分外沉重。
他如今只一個女兒。
魏帝這是讓他女兒去死。
魏玄庭攥緊了手中聖旨。
他知道魏帝仍然介懷當年奪嫡的事,沒有殺他完全因為他構成的威脅實在不算什麼,真正和魏帝分庭抗禮的皇子早已被各種理由處決。
伴君如伴虎,君王最多疑。這些年魏玄庭能留在朝中保住自己的官職和各種人周旋,應付魏帝明裡暗裡的試探也頗費了一番功夫。
如今棘手箭又傳到他手裡。
他當年沒有了一切,忍下所有的屈辱入朝為官只為拼一個好前程,他要接下魏帝這一箭,同時又要保住自己唯一的血脈。
是唯一的血脈嗎?
魏玄庭決定搞清楚。
謝婉收到信時,剛從墓地打掃完回來。信封上沒有標記寫信人姓名,疑惑片刻后展信閱讀。
“婉妹,見信如晤,別來無恙。我知你這些年辛勞,生下我們的女兒。原諒我那年不告而別,我深知對不起謝家,不願再添負累。”
“如今我已入朝為官,每每想起你與女兒在外食不果腹便心有不安,如今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我找到你們。”
“婉妹,等你收到這封信時,接你們的車馬不日也會到達。婉妹,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
女兒現在也正值出嫁之齡,我已有心屬人選。程王府小公子品行甚佳,已隨戚將軍出征,必能成就一番事業。我與程王爺相談甚歡,已定下婚約。只求於你於女兒能彌補一番。”
“婉妹,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書短意長,難細訴說。”
最後一行落款,魏玄庭。
謝婉手發抖。攥皺了手中信紙。
一封看似情真意切的書信,她字字行行讀出了他急不可耐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謝婉有些發抖,慌慌張張跑出去找謝南陵。
她心下著急,完全沒注意到身後跟蹤的人。
城內來賓樓,謝南陵在此扮男裝做算賬先生補貼家用。
之所以選擇來賓樓,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來賓樓是城內最大的食館,館內來往賓客職業不盡相同,城內大場面宴請都在在此,有心的話可以接觸到不少消息。
謝南陵既然選擇了日後入仕,就要對當今朝中局面稍作了解。有時她也會“幫幫”跑堂小夥計,到樓上的雅間送送東西。願意出錢在單間吃飯的人絕不僅僅只為了吃飯。
謝南陵手指在端盤上跳動,執筆劃賬,一樓的跑堂夥計小劉突然過來喊她,“謝小哥,門外有人找。”
謝南陵從賬本中抬起頭,疑惑,“是誰?我娘嗎?”
“不是你娘親,他沒說他是誰,只說找你。好大一輛馬車呢,你出去就看見了。”
謝南陵放下筆,在賬本上做了標記,出門去。一到門外,只見一個武夫模樣的人在馬車前轉過身來,“謝小寶謝公子嗎?”她小名謝小寶,小時候經常用小名,以男裝身份謀活計時也總是寫自己小名,後來用的多了身邊稍微熟悉一點都這麼叫,久而久之,大名謝南陵倒是被人們漸漸遺忘,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少。
“正是在下。”
那人作了個揖,“我奉魏大人之命接公子回府。”
謝南陵面上一凜,心下警惕,“什麼意思。”
“夫人應該和你提過,你的生父正是魏玄庭魏大人。魏大人這些年一直在尋找你們母女,如今尋得你們蹤跡,自然要接你們回府。”
謝南陵隱隱覺得來者不善,鎮定道,“既然要回府,總得回去收拾一番行李,況且我母親還在家中,我也得和我母親一起才算安心。”
“公子不必多慮,夫人我們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也讓我們和你打招呼,行李已經備好,請儘快上路。”
她一大早出門時母女二人還好好的,絕無可能一個中午的功夫母親就被接走了,甚至招呼都不和她打。那人態度強硬毫無轉圜餘地。謝南陵一時竟被困住。
那人稍微湊近了些,“小姐也不想自己身份公佈於大庭廣眾之下吧,況且令母安危我們也很擔憂,若是小姐反抗,我們也無法保證夫人安全。”
謝南陵沉了臉。
她十三歲及笄后這些年在城內一直男裝示人,極少女裝露面。這人調查的很深知道她是女兒身,看來背後主家也就是魏玄庭確實費了一番功夫調查她。現在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直接拿母親安全威脅她,逼迫她跟他們走。
既然沒有迴轉餘地,謝南陵不再客氣,“魏玄庭什麼目的?”
“魏大人心繫小姐,為小姐指了一門婚事,小姐只管完婚享福便可。”
謝南陵冷笑,上了馬車。
馬車上不只那武夫一人,見謝南陵進來后自覺出了馬車,各騎一匹馬上路。
謝南陵閉眼靠在馬車壁上。
如今她跟他們走,母親應該會安全,只是如今局勢太不明朗,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所謂指婚絕不是什麼好事。她現下也不能和母親取得聯繫,讓她放心。
她睜眼觀察車上物品,擺放整齊,都是吃的,還有一大包女式衣服。謝南陵翻了翻,不是她家中的衣服,又起疑心為何備一大包衣服給她。
從這裡馬車行至京城最多三天三夜,這衣服的備量和乾糧的儲備量更像是長途跋涉。
謝南陵掀開車簾,“你說魏玄庭給我指婚,指的哪戶人家?”
那人道:“程王府家小公子,程朔風。”
謝南陵合上車簾。朝中達官貴族她有些許了解,但也知之甚少,不過程府程小王爺也確不是什麼紈絝惡種,魏玄庭何故會將這門好親事推給她?謝南陵想不明白。一路馬車顛簸,她繃緊了一天的神經也疲乏。既然當下已經逃不掉,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了地方再想辦法。
謝南陵再睜眼時,渾身酸痛,馬車雖已是行路工具中最不費力的,但仍比不過家中木床舒服。她撩簾看外面,卻不是意料中的路線。
她霍然拉開車門探身,“你們要帶我去哪?”
那日威脅她上車的人騎於馬上,喝了口水,“自然是帶你去見你的夫婿。他如今正在塞北邊界跟隨戚大將軍出戰,他在哪裡,你當然在哪裡。”
謝南陵凝緊了眉。當下計較太多沒有意義。
她平復心情回到車裡閉目。
她現在最憂心的是這件事會耽誤她多長時間,她擔心趕不上三個月後的秋試,錯過這次又要等五年。這五年她並非等不起,只是夜長夢多。有些事,趕早不趕晚。
而且這次突然把她推到眾人面前,以後她要想在人前男裝瞞天過海更是難上一層樓。
謝南陵望著車頂嘆息。
不知路上到底走了幾日,謝南陵一心只想先落地,到了地方才能見機行事。
一路奔波勞頓,不知在幾個驛站補糧休整,終於於某日深夜達到塞北營帳。
謝南陵抱著包袱下車時腿還是軟的,那日威脅她上車的人和營地這邊的人交接了下。此刻正是軍隊休息時間,只有值崗士兵守門,偶有巡邏士兵經過。
謝南陵跟著帶路的人進了一間小帳,帶路人也沒說什麼,只讓她在這裡休息。她等帶路人出去,悄悄起身撩開帳簾觀察,沒人守她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