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短篇合集) - 玲瓏秋月(二)

謝氏貴族當年雖是貴族,但也並不是朝中炙手可熱之輩,偏安一隅,榮華富貴,平穩度日。後來朝中局勢變動,在位皇子先帝皆不滿意,太子之位先帝遲遲不肯定下,又遍尋微服私訪人間時的遺腹子,提拔上來,與諸位皇子鬥爭廝殺,勝者為王,方才定下如今的帝王。
先帝的決定在當時人看來是極其荒謬的,皇子身份如何能確定一定是先帝血脈?僅憑先帝一口之言罷了。
而鬥爭硝煙過後,幾位宮外皇子被首當其衝作為挫敗者趕出皇城。
其中一位,便是謝氏貴族意外而來的女婿。
當年先帝為給幾位宮外皇子加砝碼,指婚貴族之女。謝家安穩的過著日子,在某一日接到聖旨,自家獨女被指婚新來的皇子魏玄庭。
謝婉一夕之間有了夫君。
魏玄庭背景薄,也知道自己已經被迫入局,想活下來只能仰仗謝家,經常去謝家請安。
謝父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婿有抵觸心理,但皇命不可違。且相處久了,這個女婿也不是空口無用之輩,破有些見識,日常表現的也得體有禮,對女兒也很好。只能認命,如今他與謝家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只能盡心輔助他。
可惜,僅憑一個多年不涉政的貴族和一個身份不明的皇子如何能攪動朝堂風雲呢。魏玄庭宮斗落敗,也連累謝家。
魏玄庭在這場落敗戰中失蹤,謝家家破人亡。謝婉懷胎十月,抱著將要落胎的肚子艱難生下謝南陵。
她那時怎麼也不明白,明明對她那樣好的夫君,在臨難時撇下她落跑竟然沒有絲毫顧及夫妻之情。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狠心負她,沒有一句話留下。
謝婉前半生被毀掉。
日月輪轉,生活還得繼續,所幸她沒有頹喪至一蹶不振,謝南陵的出生至少讓她覺得,她還有活著的必要。
小寶剛出生,她沒有奶,用米糊喂她,本來想著要是這個孩子養不活就算了,她也跟著她一起去了。可是小嬰兒用盡了力氣舔吸勺中的米糊漲紅了臉,謝婉一邊喂一邊流淚。
小寶在努力活著。她也要活著。
吃完早飯,謝南陵幫著母親收拾碗筷,謝婉刷著碗,突然說道,“你的生父,其實不值一提。謝家落魄后,他逃了。”
謝南陵抬眸看向母親。
“以前會恨他,現在不會了。”看淡了,放下了。已沒有多提的必要。
“為什麼突然提他?”
“你參加秋試,如果真的高中,入朝為官有可能會遇到他。”
謝南陵略略驚訝疑惑。
“你那會還小時我就聽說,有位被趕出皇城的皇子科舉高中,幾波三折又重新入朝為官了。”
謝南陵:“我知道了。”
母親的這番提示讓謝南陵心中有了數。
若她真的男裝身份入朝為官,這位生父知曉她的身份十有八九會打壓她,她仕途發展起來難保不會報復。
且她今天聽了母親這番話,確實對這位生父有惡感。
最好的結果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見,至死方休。
程朔風跟隨戚大將軍行軍數月到達營地,開始整頓布局。大軍帶來足夠的糧草本可支撐半年,可西北常年乾旱,風雲天氣難測,出師第一關便遇不測。某夜狂風大作,沙塵亂舞,風力強悍,竟連打入地下支撐營帳的鐵釘連根拔起,成堆的糧草飛舞,不知被卷到何處。
本以為難纏天氣一次便已足夠,剛整頓好狂風帶來的損失,緊接著,連綿大雨傾盆半月余。白日雨水不斷,夜晚氣溫驟降,儘管出發前做了充足的準備,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屬實讓軍隊措手不及。
將士們明顯有倦態。
寧願在戰場上戰死負傷,也不願被無關戰場之事拖累疲乏。
戚大將軍一連給朝廷發三封急報,穩住軍心,無論如何不能缺失將士們的口糧。
京中小雨。
魏帝在殿中批閱奏摺軍報,將戚大將軍的急報看了又看,憂心忡忡。補充糧草沒有問題,但如果惡劣天氣持續,軍隊未曾排上用場只會成為無底洞。
魏帝在座椅上摸著扶手的龍頭,陷入沉思。
此次出征當真是好時機嗎,上天也在攔阻他。
拇指上的扳指緩緩轉動,魏帝揚聲吩咐,“喚司天監來。”
三位司天監宮人伏地,魏帝用手敲一敲戚大將軍的軍報。“大軍在塞北受到阻滯,成月的惡劣天氣讓軍隊苦不堪言。不求風調雨順,但求穩住軍心。如何破解?”
室內香爐裊裊青煙縹緲。
司天監宮人測算后,互看一眼,垂下頭。
“如何?”
“陛下,雖有破解之法,但……”
“但說無妨,免你言語之罪。”
“破解之法便是……圓月之夜火刑獻祭先帝的一位血親,近二十年內出生之子。”
回話之人說完深深埋下頭去。
魏帝久久不言。
一時間,殿中寂靜。
“朕明白了,下去吧。”
司天監的意思已經明確,需要獻祭先帝的一位孫輩。魏帝子嗣薄,是不可能拿自己的孫子孫女獻祭的。於魏帝而言,先帝給他留的兄弟姐妹實在不少,隨便找一位孫子孫女獻祭不是難事。
既然這樣,這件事就交給被他逐出宮去復又高中入朝為官的弟弟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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