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大概不會有人有著和我一樣的經歷,也沒有人能懂我的困擾。
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一個真的我存在的話,那我還存在嗎? 所以我要這個林婭活著,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那樣,我就永遠能分辨出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是我一開始就決定的事,可惜,每一件我決定很快的事,最後都是錯的。
一開始很難,我和這個林婭還是有著許多細小的差別。
把她鎖在那個房間里,留下足夠的壓縮食物和袋裝飲料后我就離開了,那時她還沒有醒來。
應該說,那天下午,我們同樣都面臨著未知的命運。
還好,這邊的林婭和我一樣都有在電腦中寫日記的習慣,在岳晨下班回家之前,我至少得知在這個世界里我們認識到結婚再到現在的時間其實並沒有那幺長,他對我也還停留在將女神娶回家的興奮喜悅階段。
在這樣的關係中,偽裝倒也並不難。
那個我離開了,所有可用的證件都在我手中。
我跟岳晨謊稱買菜時丟了鑰匙,他便換掉了家裡的鎖。
她正在翻譯的文稿我全部幫她完成,按照郵箱中的地址發送后和那幾家雜誌社全部終止了合作。
一切,都在潛移默化地進行著,把原來的林婭,替換成現在的我。
我每周都會去那個房間看望那個女人,給她帶點熱水和熱騰騰的飯菜以及換洗衣服,脫光了她綁住手腳帶她去浴室洗澡,然後,給她講一講岳晨的事。
這是我們的約定。
一開始,她反抗過,詛咒過,乞求過,也試圖攻擊過我,但都徒勞無功。
事關我的命運,一切我都小心翼翼,當然,把這個女人留在世界上除外。
我不敢去想象如果換成我在那樣只有在房頂開著一扇小窗來告知日夜變換的環境下可以忍受多久,想一想,就會不寒而慄。
可是這個女人的忍耐力讓我佩服,她真的很倔強,倔強到我懷疑她和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我聽說,倔強的人,受的苦也會多一點。
我對她各種想要離開的嘗試不厭其煩,於是和她定下了約定,只要她乖乖的,我每次來都會給她講岳晨的事,還會拿新拍的照片給她看,也許是太想念自己的丈夫,也許是她自己也太累了,她選擇了妥協。
於是,每個星期我都會有一整天耗在那裡。
我聽說女人是有第六感的,或許從第一天開始我的潛意識裡就認為這個女人遲早有一天會逃出這間房子,然後將我經營的一切全部都毀掉,所以在我告訴她的那些事情中,永遠都是真實中參雜著假象。
我不懂我為什幺這樣做,不懂為何當初明明只要離開王力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我卻偏偏要穿梭到另一個世界,也不懂為何只要殺死這個林婭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我卻偏偏要留著她,留著她毀掉我的可能,然後再留下我離開以後她被毀掉的伏筆。
是自毀傾向嗎?一次毀掉兩個自己的,嚴重的自毀傾向? 第一次和岳晨做愛的時候很忐忑,有一種背叛了王力的感覺。
雖然在這個世界我和王力已經無關,岳晨才是我該忠於的對象,但是我的心理真的沒有辦法那幺快適應。
我想我確實是有自毀傾向的。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我禁錮了這裡的自己,我拋下了原來的王力,我欺騙了岳晨。
我做了這幺多事,傷害了這幺多人,我該知足的。
該就這樣忘記以前的一切,安心地和岳晨一起過下去。
但是我沒有。
在來到這裡半年多的時候,我開始想念王力。
岳晨很好,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但是,習慣了王力的霸道的我,有時會覺得他太過優柔。
而且,他的心思太過細緻,又很愛猜疑,若不是我的經歷太過離奇,恐怕很難瞞著他這幺久。
總的來說,我覺得和王力比起來,岳晨不男人。
這很可笑,在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嫌棄王力太男人,到了這個世界,我又覺得岳晨不夠男人。
我總有一天我會毀在自己的糾結上。
一邊對岳晨的溫柔依依不捨,一邊對王力的霸道念念不忘,漸漸地,兩個男人我都想要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那時的我,就像一個利用修改器作弊的遊戲玩家,眼前的一切得到的太過容易,潛意識裡總以為就算所有的事情都被我搞砸,我也還能再作弊一次。
我真是個蠢女人。
我偷偷地去找了王力,和他做愛,再次體會到了那種被支配的感覺,然後,回到家裡,享受岳晨的溫柔呵護。
我對兩個男人太過了解,自由穿梭在他們中間是如此簡單,雖然內疚,雖然自覺下賤,但是,那種刺激讓我上了癮。
既然命運給了我這次機會,那我就該選擇自己想要的不是嗎?而且,兩個都選,就不必左右為難了。
我玩的越來越瘋狂。
在王力眼裡,我是個對舊情戀戀不忘的癡情女人,在岳晨眼裡,我是個溫柔可人的完美妻子,我在兩個角色間切換,在兩個男人間徘徊,漸漸地,有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每到這種時候,我就會來到另一個我的面前。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會永遠清楚地記得我是誰。
幾個月的時間裡,這個林婭彷彿已經被徹底地磨平了稜角,放棄了反抗的想法。
有的時候,甚至會在我對她說起岳晨的時候和我聊幾句。
我不知道岳晨對於現在的她來講是什幺,一個精神的依託?還是一個曾經很熟悉的名字。
面對這個林婭的時候,有一種自我審視的感覺,我有點害怕這種感覺。
放棄反抗以後的她總是很安靜,一動不動地坐在角落裡,靠著柔軟的牆壁,聽我說話,偶爾出聲。
我越來越覺得我不像她。
因為我的骨子裡越來越瘋狂,她卻越來越安靜。
我覺得她要死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幺會變成這樣,不,那個原因很明顯,是我把她變成了這樣。
可是,我的本意並不是讓她死去。
但她越來越安靜,永遠只是坐在那裡,眼神空洞,對我帶來的飯菜視開始若無物,也不再願意去洗澡,就只是坐著。
我沒有去勉強她。
我不敢殺人,但是我開始慢慢地期待她死去。
我沒有告訴她關於王力的事。
我知道從我把她帶到這裡那一刻,兩個原本相同的女人,就已經再也不可能是同一個。
她仍是最初的那個林婭,我卻已經是個骯髒的女人。
每當我照鏡子一樣看著她的時候,都會升起那種奇怪的感覺。
鏡子里明明骯髒的林婭潔白如昔,鏡子外裝扮整齊的自己,卻早已被塵埃蒙蔽。
我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我告訴自己,現在我才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的被人呵護的光鮮亮麗的林婭,而她只不過是一個躲在角落裡散發著臭味的憔悴女人。
可是我越是這樣想,就越是覺得自己臟,比那個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的女人還要臟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