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用竹籤刺他的手心和足心,肘關節和膝關節內側,各扎一百下,每一下都以見血為度;然後敷上辣椒和鹽的混合物; 三:用打結的線把他的整個屁股和嘴巴都縫起來,並把他的包皮牢牢地縫在龜頭上…… 那個刺客聽著聽著,猛地翻了一個身,說道:不要折磨爺爺!我招供了。
紅線聽了,覺得不過癮,就勸他道:大叔!你這樣很沒有意思。
別招供嘛。
但他不肯聽,執意要招供。
紅線對此很不滿,後來她和那位小妓女聊天時說:你們漢族人真沒勁。
在殺掉那個刺客時,她和這位小妓女都在圈外看著。
人是她逮來的,殺人時卻不讓她插手,這讓她很不滿意。
她還說,在苗族人那裡,假如有人去刺殺首領,失手被擒,為了表示對勇士的敬意,就要給他安排一場虐殺。
所有的刺客被擒后,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倘若得到一種萬刃穿身的死法,就會感到很幸福,要是一刀殺掉,死都沒意思。
照她看來,薛嵩所列的單子,不過是剛剛開始有點意思,那刺客就支持不住了。
她這樣地攻擊漢族人,那個小妓女還是無動於衷,彷彿她不是漢族人。
紅線說起這件事,兩眼瞪得圓滾滾,看上去虎頭虎腦,這女孩覺得她很有趣,就伸手去摟她──妓女都有點同性戀傾向。
出於禮貌,紅線讓她抱了一會兒,然後從她腋下掙脫了──寫來寫去,寫出了女同性戀,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趕時髦。
如前所述,這個刺客還有可能是個亮麗的女人。
在薛嵩去征討苗寨時,她又潛入薛嵩的竹樓,被紅線逮住了。
因此而發生的一切就很不同。
等到薛嵩醒來之後,紅線請他下樓去,就看到這名女刺客站在院子里,面朝著樹籬,背朝著薛嵩,渾身上下毫髮未損,只是雙手被一根竹篾條拴住了。
這回是紅線向薛嵩建議用酷刑逼供,但他只顧獃獃地看著這個女人的背影。
紅線見他心不在焉,就用指甲去抓他,在他背後抓出了很多血道子。
等到紅線抓累了,停下手來時,他卻轉過身來說:你抓我幹嘛? 後來,那個女刺客側過頭來說:還是把我殺掉吧──聲音異常柔和渾厚。
薛嵩愣了一下,然後說:好罷。
請跟我來。
他轉身朝外走去,那個女刺客跟在後面,頭髮垂在肩膀的一側。
她比紅線要高,也要豐滿一些,而且像雪一樣白,因此是個女人,而不是女孩。
在這個行列的最後走著紅線,手裡拿了一把無鞘的長刀,追趕著那女人的腳步,告訴她說:行刺失手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而那個女人輕聲答道:我知道。
她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
紅線又說,你既然來行刺,還是受些酷刑再死的好,那女人就微笑不答了。
他們走到了寨子的中心,薛嵩轉過身來站定,而那女刺客繼續向他走去,幾乎要站到他的懷裡。
薛嵩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狀似擁抱,但是把她輕輕往下按。
於是那女人就跪了下來,在地下把腿岔開了一些,這樣重心就比較穩定。
在這種姿勢下,薛嵩用就便器材吊起的東西就正對著她的臉,使她不禁輕聲嗤笑了一聲,然後馬上恢復了鎮定。
此時天光暗淡,那女人白皙的身體在黑暗裡,好像在散發著白色的熒光。
於是薛嵩俯下身去,在她腦後搜索,終於把所有的頭髮都攏了起來,在手中握成一束,就這樣提起她的頭說:準備好了嗎?那女人閉上了眼睛。
於是薛嵩把她的頭向前引去,與此同時,紅線一刀砍掉了她的腦袋。
這時,薛嵩急忙閃開她倒下來的身體和噴出的血。
他把頭提了起來,轉向陰暗的天光。
那女人的頭驟然睜開了眼睛,並且對他無聲地說道:謝謝。
薛嵩想把這女人的頭拿近,湊近自己的嘴唇,但是她閉上眼睛,作出了拒絕的神色;而且紅線也在看著。
他只好把它提開了。
那個沒有頭的身體依舊美麗,在好看的乳房下面,還可以看到心在跳動;至於那個沒有身體的頭,雖然迅速地失去了血色(這主要表現在嘴唇的顏色上),但依舊神彩飛揚,臉色也就更加潔白。
在這兩樣東西中間,有一灘血跡。
漂亮女人的血很稀,所以飛快地滲進了地里。
這就使人感到,這是一樁很大的暴行,殘暴的意味昭然若揭。
後來,他們把那個身子埋掉了,把污黑的泥土倒在那個潔白的身體上,狀似褻瀆;這個景象使薛嵩又一次失掉了平常心,變得直橛橛的,紅線看了很是氣憤。
後來,他們把那個人頭高高地吊了起來,這個女人就被殺完了。
薛嵩用竹篾繩拴住了她的頭髮,把繩子拋過了一根樹枝,然後就拽繩索。
對於那顆人頭來說,這是它一生未有的奇妙體驗,因為薛嵩每拽一把,她就長高了幾尺(它還把自己當個完整的人看待),這個動作如此真實地作用在自己身上,連做愛也不能相比;它微笑了一下,想到:我成了長頸鹿了。
只可惜拽了沒有幾把,它就升到了樹端。
然後薛嵩把繩子拴在了樹上,這件事也做完了。
然後就沒了下文。
我無法抑制自己的失望心情:如此的有頭無尾,亂七八糟。
這就是我嗎?第三章 第一節 我還在前述的寺院里,時間已經接近正午。
天氣比上午更熱、更濕,天上似乎有一層薄霧,陽光也因此略呈昏黃之色;院里的白皮松把這種顏色的陽光零零碎碎地漏在地面上。
有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人從寺外急匆匆走進來,走進了陽光的迷彩……她走進我房間里來,帶著一點匆忙帶來的喘息,極力抑制著自己,也就是說,把喘息悶在身體里……這間房子的牆處處開裂,牆上到處是塵土,但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那就是門口。
門口邊上有人糊了一整張白紙,紙背後乾涸的漿糊在牆上刷出了條紋,我以為這種條紋和木紋有點像。
這個女人朝我張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麼,但又沒有說。
她笑了一笑,搬過一張凳子──它四四方方,凳面處處開裂,邊上貼了一個標籤,上面寫著“文物”二字──放到牆邊上,然後坐上去,把背倚著牆,翹起了二郎腿。
在這種姿勢之下,可以看到她膝蓋下方的襯裙。
她把陽光曬紅的臉朝我轉了過來,臉上帶了一點笑容。
就這樣呆住不動了。
我記得她到醫院裡來看過我,只要同病房的人不注意,就來碰碰我的手──這使我浮想連翩。
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記憶。
現在知道了,就不是浮想連翩,而是滿懷希望。
也許,我們是情人?也許剛剛是女朋友?還有可能剛剛相識,才有一點好感……我真想馬上搞清楚,但又想,這件事急不得,等她先做出表示更好一點──理由很簡單: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不幸的是,她就這麼坐著,臉上帶著笑容;直到中午,才站起來說:走吧,去吃飯。
我就和她吃飯去了。
走出這座寺院,門前有棵很大的槐樹。
我想這棵樹足有四五百年。
槐樹後面有一排高大的平房,門邊有個牌子,寫著:國營糧店。
又有一個牌子: 平價超市。
這就讓我犯上了糊塗,不知它到底是“國營糧店”,還是“平價超市”。
樹下有幾張桌子,油漆剝落,桌上有幾個玻璃瓶,瓶里放了些油辣子。
蒼蠅在飛舞……我一面覺得這地方很臟,一面猶猶豫豫地坐了下來,吃了一碗刀削麵。
我以為她會和我說點什麼。
但她什麼都沒說。
這就使我很疑惑:難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在一起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