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將言昭送到浮景苑。
言家別墅在半山,郊區,工作來回不方便,浮景苑是他常住的地方,寧川市知名高檔樓盤,大平層落地窗正對江景。
進門,開燈,幽暗的客廳瞬間被明亮的光線所充盈。言昭隨手脫下外套,丟在沙發上,往卧室走去。
客廳有個巨大的木質書架,堆滿了書、望遠鏡、車模、相機等等一切凌亂細碎的、屬於言昭生活日常里的東西。整面充實堆砌,唯獨中間有一層是空的,像是心臟被挖了一塊,看起來格外突兀。
他走過去,一整層空蕩蕩的木架上只放了一個東西。
一個陳舊的、劣質做工的音符掛件。
言昭低頭看了眼,手指勾起掛件,輕輕晃了晃,又將它放了回去。
洗完澡,他從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單手撬開,一邊往卧室走。
路敬宣的電話在這時打來:“你今晚不是回寧川了嗎?怎麼不來喝酒?”
言昭半倚在床邊,長腿曲起,仰頭喝了口酒:“吵,不想去。”
他將通話設置後台,當背景音聽著,手指點開微信,點進沉辭音的頭像,在那寥寥三四條朋友圈裡從上滑到下,再從下滑到上。
她不愛發個人動態,所以朋友圈也從不設置時間可見範圍,反正這麼幾年就發了那點東西,沒什麼好遮擋的。
“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一堆女孩眼巴巴地盯著,聽說你不來,這局差點散掉你知道嗎?”
“哦。”言昭漫不經心,“那就早點回家睡覺。”
路敬宣罵了句滾,又問他在幹嘛。
言昭沒回,總不能說,在看前女友朋友圈,睹物思人?
見那頭靜默,路敬宣又想起了什麼:“說起來,那天在我酒吧,你解圍的那個女生……就是陳淮序說的那個‘小提琴’?”
“什麼小提琴?”
“你不是就高中談過那一個?我就好奇那女孩什麼類型,問陳淮序,他媽的陳淮序想了半天,就回了我‘小提琴’三個字。”
言昭低頭,哼笑了一聲。
“我問他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高矮胖瘦什麼都記不住,就記住了個小提琴。你知道他怎麼回我的嗎?”
路敬宣模仿著陳淮序的語氣,壓低了聲音說:“他的女朋友,我為什麼要有深刻印象?”
的確符合陳淮序的作風,對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冷淡無比。
“你要向他學習。”
路敬宣一頭霧水:“學習什麼?”
言昭慢悠悠說:“我的女朋友,你別太關心。”
出差回來以後,又是一個周末,沉辭音被方芮珈叫出了門。
這回方芮珈依舊開車來接她,只不過不是上次那輛找別人借的車,而是她自己家的車。
一上車,沉辭音就聽見方芮珈吐槽:“我上次和我爸提了一嘴,說想貸款買輛車,結果他非要說家裡車沒人開,可以送來讓我開,我家的車多老了啊。和他吵了半天,他為了證明這車行,和我媽兩個人硬是從C市開到寧川來,服了。”
沉辭音笑:“叔叔挺有趣的。”
“哦對,這是給你的,走的時候別忘記帶走。”方芮珈指了指後座,“我媽自己包的餃子,還有一些海特產,別嫌棄。”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
“我有,這是特意給你帶的。”方芮珈掌著方向盤,“我和我媽提了一句,說你也回寧川工作了,結果她居然還記得你。說我那個漂亮的室友什麼都好,就是有點瘦,整天不講話,看著讓人心疼,讓我帶給你,多吃點。”
沉辭音撲哧笑:“我也沒那麼可憐吧。”
“我媽母性泛濫,看誰都這樣,你別太在意。”
沉辭音抿唇:“開玩笑的,替我謝謝阿姨。”
方芮珈今天是拉沉辭音來爬山的,兩人開車到了市郊,把車停在山腳,大清早地往山上走。
正值春天,氣候適宜。寧川今天天氣特別好,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空氣里瀰漫著草木清露的清新氣息。
來爬山的人很多,她們順著人潮,花了點時間爬到山頂的觀景台,彼此都有些氣喘,於是找了個空石凳坐下。
方芮珈從包里拿出水遞給她,又拿了兩塊餅乾,邊吃喝邊休息,慢慢回復體力。
“哦對,給我拍個照。”方芮珈突然站起身,“給我媽彙報工作,省得她天天念叨我一休息就睡懶覺。”
沉辭音舉著手機給她拍了幾張,方芮珈湊近欣賞,點評成果:“你技術不錯嘛。”
“還行。”沉辭音點開相冊,展示自己的拍照成果,“無聊的時候隨手拍一拍,我很喜歡拍天氣。早晨,黃昏,下雨,下雪……喜歡天空的漸變色,喜歡氛圍感。”
她說著,一張張地滑,很快將相冊翻到底。
目光觸及到最後一張相片,手指突然頓住。
方芮珈見她這反應,好奇,也跟著看了眼:“這是……你高中的照片?”
是她和言昭的一張穿著校服的合照,還是言昭用她手機拍的。
高中畢業時換手機,她將舊數據全部完整地遷移過來,相冊也跟著保存,這些年手機換了幾個,也有容量不夠的時候,她將舊文件刪刪減減,卻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會選擇性地將這張合照跳過去。
或許是不願回想,又或許是記錄那份青春里的遺憾。
“這麼久的照片你居然還留著,你倆分手很久了吧,你還想著他?”
沉辭音搖頭:“應該不想了,可能當時只是覺得,高中照片太少,總要留點回憶。”
“應該。”方芮珈琢磨著這個詞的意思,“當時為什麼分手?他劈腿?”
“因為一些現實問題,人生規劃不同。”沉辭音不想多談,“我提的分手,他當時不同意,我們吵得很厲害。”
最後她始終堅持,對言昭又冷又狠心,他們還是就這麼分掉了。
這就是他們之間最麻煩的地方。
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分手,而是在最愛的那個時刻戛然而止。
以至於現在的重逢都有種虛幻的朦朧意味。
是彼此之間舊情殘存嗎?還是單純的不甘心?
方芮珈聳肩:“啊,我還以為是他豪門母親棒打鴛鴦呢。”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沉辭音整理好心情,玩笑道,“講不定我就趁機撈一筆,收個百萬千萬然後離開她兒子,那樣的話現在早當上富婆環遊世界,根本不用工作了。”
“我也不想工作!”方芮珈哀嚎,“我什麼時候能當富婆!”
兩人很快揭過這個話題,在石凳上又休息了一會。太陽逐漸升到頭頂,氣溫驟然升高,脊背有微微的汗滲出,方芮珈看了眼時間,起身道:“走吧,下山,去吃好吃的。”
下山時人少了很多,稀稀散散的。到了山腳,她們坐上方芮珈那輛舊車,設置好導航,準備原路返回市裡。
這裡的露天停車場是直接在空地上圍的,不比城市,路面帶著山體天然的凹凸不平。轎車顛顛簸簸,剛開始還算順利,可還沒開出停車場,車突然不動了。
方芮珈數次點火失敗,下車查看,氣得跺腳:“完了,車拋錨了,我就說我爸不靠譜,這破車怎麼開!”
沉辭音圍著車轉了一圈,也找不到什麼解決辦法:“怎麼辦?叫人來拖車?”
她們車突然出故障,堵著出口,後面的車被迫跟著停下來,不耐煩地按喇叭,一聲比一聲急促。
方芮珈在打電話處理,沉辭音往後走去,準備一輛輛地解釋。
她剛走到車窗邊,玻璃先她一步搖下,一道帶著驚喜興奮的聲音響起:
“我草,真給我遇到了。”
一張有點陌生但又不那麼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
印花襯衫,戴著耳釘,花花公子似的坐在駕駛座上,摘了墨鏡盯著她。
沉辭音問:“不好意思,我們的車——”
路敬宣顯然沒聽,興奮道:“你不就是那個……小提琴?”
沉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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