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純百) - 雨夜(下) (1/2)

“你覺得雨什麼時候會停?”
她一邊利落地打開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支叼在嘴邊,熟練地點燃,一邊問我。
一束耀眼的火光閃爍在她深棕色的瞳孔里,搖曳生姿。我入神地看著,彷彿燃起的不止是手中的煙,連我的心臟也被點燃了。
她閉上雙眸,細長的眼睫輕顫,隱隱流露出一絲放鬆和享受。她吐出的煙霧緩緩飄轉,映襯在白凈的燈光下,與周圍擺放簡潔的商品格格不入,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被釋放出來。
“不知道。”我回過神來低頭說著,末了又想起什麼,添了一句,“…你要借傘嗎?”
她稍稍倚在離我遠一些的收銀台邊上,背對我佇望著窗外的雨。從我這邊看去,是一張被柔和的燈光模糊了輪廓的側臉。
“雨季提前來了啊…”
在我固執地妄圖用眼神作筆尖的墨將她的臉描得更加清晰時,她說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疑惑地把視線投向她神色複雜的眼,不明白這句話是對我說的,還是在自言自語。
她隨性地吸了一口煙,悶了許久才輕輕吐出來,看著不慌不忙的:“再等會兒吧。”
這句話才是對我說的,是嗎?
我的眼神向下,佯裝不甚在意地掃過她拿煙的手,和身軀一樣,都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著,神情凝重,儼然一副徹底淋透后被洶湧的寒意侵襲著的模樣。
初夏的A城冷氣未退,夜間更甚,再加上被暴雨淋久了,是一定不會好受的。我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針織開衫外套脫下,披在對方的肩上。
她的身體一抖,顯然是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為了安撫她,我解釋道:“姐姐,我看你很冷的樣子。這樣會好一些嗎?”
也不知道是在感受到衣服上的餘溫后,還是被我的話慰藉到,或者都有,她便乍然放鬆下來,把它攏得更緊些:“謝謝…我好多了。”
我沒有說話,重新坐回去翻開書本欲接著看下去時,她再次出聲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的手還停留在我的衣服上,正以熱切的目光注視著我,好像很期待我的回答,也有種我的回答肯定會讓她滿意的勢在必得。
在我思考要不要逗弄她一下再告訴她時,她的一句“不行的話,就算了。”讓我瞬間不知所措。
她的情緒為什麼會像梅雨時節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呢?我略微心酸地想著。
上一秒還露著明媚如春光般的燦爛笑容,這會兒又變得像初冬凝結的湖面般,雖然看似毫無波瀾,卻是脆弱得隨意觸碰就會裂開一條縫隙,然後如葉脈般向外延伸,直至全然碎裂。
我逗她的念頭很快消失,忙找補道:“林雀。我叫林雀。”
“是麻雀的雀。我媽說我從小臉上就有雀斑,灰溜溜的像只麻雀一樣…所以叫這個。”我低下頭,聲音悶悶的,說著腦海里不由得又浮現出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實話實說來我沒有什麼必要向她解釋這個,她也沒有義務聽我嘮叨這些傷氣氛的問題。她用一道略顯輕快的話語聲劃破了我們短暫的寂靜,“麻雀明明很可愛啊。”
“嗯,你也很可愛就是了。”
我沒有很在乎她的這番說辭。這聽起來既陌生又疏離,像是為了敷衍我而說的客套話。我真正在乎的是,她剛才的舉動,是否只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后故意讓我鬆懈,好讓她更輕鬆地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牽住她的衣襟,很是不甘心,“那你呢?”
“什麼?”
“你的名字。”
“不是叫我姐姐就夠了嗎?”
她遞來一個無辜的眼神。
我抿了抿嘴,意識到自己被她反過來戲弄了,便不滿地不再想理會她。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無理的人呢?可偏偏我對她也沒有什麼辦法。
我們就這樣僵持不下,誰也不願意做先低頭的那一方。
直到我實在按耐不住眼睛的苦苦掙扎去追尋她時,她恰巧也在這時對我做出了回應。
她拉起了我的手,我條件反射地想要回握住,卻被她掙脫開來。我以為又是她在玩弄我,羞愧地攥緊拳頭想把滯留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去時,反而被她用另一隻手掌控住,將我的掌心攤開在我的膝蓋上。
她在我身前微微蹲下,木質調的香水味更濃了,但這並不像之前那樣能靜心凝神,反讓我有些心猿意馬。
她埋頭屈指在我手心上遊走起來,又輕又緩,酥麻和瘙癢混在一起頃刻間侵襲過全身,像是挑逗我。這樣的感覺我並不陌生,剛開始下意識掙扎一番但無過果后便毫無負擔地接納、甚至享受了起來。
我繼續用眼神描摹她的臉。
這張臉怎麼看都是任何人遇見了都會一見傾心的類型,一些細微的歲月的痕迹靜悄悄地躺在她臉上,看起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顯得滄桑,而是獨添了幾分更加迷人的風韻。
在她垂眸時,漆黑的睫毛遠比想象之中的更長一些,每個短暫的閉闔之後上面掛著的細小雨珠就會滑動,卻久久沒能落下,甚至和光線相互映襯著,反射出晶瑩如碎鑽般的亮。向下駛去,她的神情一反常態地認真,那些隱約的隨意被一掃而空。
驟然間,我終於發覺到了她真正的意圖。
她沒有在跟我調情,而是在寫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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