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純百) - 雨夜(上)

時間真的有味道嗎?
以前的我堅信答案是否定的。
可如今,當我再次聞到那股熟悉的木質香調時,我的思緒在望向那人的瞬間,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我想,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應該是在雨夜。
天空被濃稠的黑色裹挾著,不見任何明暗交替的痕迹,滂沱大雨也不知道已經下了多久,還有隱約的雷聲在彼方作響。
那時候的我處於剛從高中畢業,還未正式踏入大學的假期時段。為了打發時間,我便做著從下午開始的在便利店當收銀員的兼職。空閑下來后,我會坐在收銀台旁看書。那時也如此。
整個偌大的空間里,寂靜得我只聽得見書本的紙頁被翻動的沙沙聲,和淅淅瀝瀝的雨聲。
這樣的天氣,大概沒有人會來了。我隨之擔心起自己停在店外的自行車,是否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什麼意外。如果早些知道今天將有這麼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雨出現的話,那麼我一定不會騎來,寧願多費些力氣走路也好。
下一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門口傳來,鞋跟碰在瓷磚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冷不丁地打破了店裡的寧靜。沒過多久卻又放得輕緩,逐漸往裡面深入,越來越近。
我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警惕又不安地循聲抬頭望去,但又很快鬆懈下來。
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風塵僕僕而來,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我的視線里。不知為何沒有帶傘,絲絲縷縷的濕氣瀰漫在她周圍。
襯衫、包臀半身裙和長筒靴,從頭到尾都只用了單調的黑色修飾,卻依然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魅力,令人難以抗拒將視線落在對方的身上。她正如當時被烏雲籠罩住的天空那樣純潔又冷淡,如果不是上下都有白皙的皮膚露著,我會認為她或許曾是黑夜的一部分。
單薄的布料被雨水打濕后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美得恰到好處的身段。本該一絲不苟扣好的衣領卻敞開著,甚至讓更多隱秘的肌膚裸露出來,使人不禁浮想聯翩。
水珠仍然在順著散亂的長黑髮滴落,我看不清她的臉,唯獨能窺見冷厲的眼神在剎那間如同銳利的匕首般反覆向我刺來。這樣的變化也許是在我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胸前後才有的,和之前的溫馴到以至於讓我無視的感覺截然不同。
我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緊接著就慌忙地收回了目光。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總在不經意間就闖入店裡覓食或者小憩的流浪貓。今天光臨的是只黑貓,原本應是優雅的,卻被雨淋得整個濕漉漉,盡顯狼狽的模樣,惹人憐愛。
然後,在我反覆回味那一幕時,又敏銳地洞察到了她的一些奇怪的目的性,這徹底推翻了我剛才下意識的結論。那種神情,彷彿並不是為了將我驅趕,而是引我深入。那真是像極了看見自己的獵物般騷動不寧,侵略意味十足。
即使那並沒有持續多久,可還是讓我在感到冒犯之餘夾雜了一些複雜的情緒。如同發現她不是貓,是條蛇。還是一條毒蛇。
在動物的世界觀里,物種擁有的外表越艷麗,那麼為了保護自己,亦或者為了捕食獵物,往往藏著的都是越致命的利器。我就是被她外表迷惑的獵物,一無所知地起舞在刀尖之上。當然,那時的我並沒有這樣的覺悟。
我試圖壓抑住那一瞬間的驚惶,卻無法控制自己加快的心跳聲,呼吸也在變得急促。
我知道,也許自己對這個沉默的女人,產生了強烈的探索欲和好奇心,迫使自己想要了解更多關於她的事情。
正當我思考著如何與她親近一些的方法時,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氣飄進鼻腔里。
是某種獨特的木質調的香水,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但並沒有像其他香水一樣變得強勢,而是恰如其分的深沉又內斂,夾雜些許沁人心扉的薄荷味,讓人忍不住放鬆下來。
我意外的喜歡這種氣味。自然、純凈且溫暖,恍惚間我成了一隻孱羸的孤雛,歷經風雨後,終被偉岸的樹庇佑於豐滿的枝葉下,是往後的多年來唯一能令其心安的源頭——
這樣荒誕的幻想,是我一錯再錯的開始。如果能回到當初的話,我一定會向店主請假,或者乾脆辭職來逃避。自己從未見過她是最好的結果。可惜世上沒有如果,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早已定格在無法忘卻的傷痛里。
這時,耳畔響起了女性特有的磁性嗓音,將我的注意力徹底拉了過去。
“你好,請問那盒煙多少錢?”
縱使在雨的浸潤下顯得有些沙啞,但還是讓我感到一種非常迷人的韻味。
她將碎發悉數撩到了耳後,對我露出一個輕鬆且帶有禮貌性的笑容,彷彿淋雨只是為了放鬆心情。讓她失望的是,我仍然能探查到她竭力掩飾的憔悴,還有眼眶泛著的濃稠的紅,就像剛哭過一樣。
也對,深更半夜冒著大雨跑出來,如果沒有遇到什麼傷心事的話,是絕對不可能的吧?但我無權過問,因為我現在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普通到僅有一面之緣的收銀員,她大概明天起來就會忘了我的存在。
可我真的只想這樣嗎?
不是的。
我愣了一下,接著站起身來,故作鎮定地從收銀台後面的柜子里取出她指定牌子的煙放在台上,順便說了價格。
趁著對方找錢包的間隙,我耐不住地偷瞟對方。
濕答答的頭髮下,半遮半掩著一張小巧得彷彿只有巴掌大小的臉。
精緻的眉眼在柔和之中卻充斥著些許暗藏的攻擊性,奇怪的是並不違和。一顆顯眼的痣恰到好處地點綴在豐滿的唇下,讓這張漂亮的臉蛋又增加了別樣的吸引力。
我不知道她保持這個找錢的動作過了多久,只知道在我回過神來時,她仍然沒有停下來。
我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語氣是慣有的溫和:“我們店長說了,如果東西總價不超過五十的話,可以先欠著…嗯,你有空再來還就行。”
我很清楚我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她還是對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她笑起來時會消磨掉她臉上所有讓人感到疏離的鋒銳氣質,就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還有那柔和的目光不帶一點戾氣,勾得我心裡痒痒的。我喜歡她的笑,隱約發現自己的嘴角好像在不知不覺中也上揚了一些幅度。
“能再給我拿個打火機嗎?”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心中微漾的漣漪還未平靜。扶著桌面,我蹲下來打開下面的柜子,開始翻找起來。
突然,一些略顯冰涼的溫度壓在了我的手,讓我嚇得渾身一僵。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是她。
她的唇角陷得更深了。不過,本來是這樣溫和善良的笑容,冷不丁地在我眼裡散發起意味不明的味道。
“抱歉,可以快一點嗎?”
她的聲音帶著點顫,伴隨著她的那句話結束后同時消失的,還有我手上異樣的溫熱。我知道她是想藉此遮掩她的突兀舉措,這樣拙劣的演技怎麼會讓人看不出呢。想必她也明白,但不準備解釋給我聽。
我並不打算放過她,在找出打火機后打趣道:“姐姐,你想摸我的手的話,不需要找借口哦。”
她失笑了一陣,沒有為此窘迫,“被你發現了。”
果然,在接下我遞出的打火機時,她又故意碰觸到了我的手指。我不置一詞,想縱容著她做更過分的動作。
在我的注視下,她像是心有靈犀一樣,才剛捏住打火機的一部分沒多久就鬆開,轉而張開手掌包住了我的手。
事實上我的確很喜歡這種肌膚與肌膚相貼的感覺,特別是像現在這樣擁有溫差的觸碰,使我的感官在初次接受截然不同的溫度時產生強烈的排斥感,刺激我的神經愈發興奮。這會導致我想要更進一步探索對方的身體,好奇是否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冰涼。
但這個舉動並沒有持續太久,甚至只停留了一個呼吸的片刻她就收了回去,笑里又摻雜了某種類似於計謀得逞般的痕迹。
我這時才猛然發現,對方不過是在報復性地做著這些事情而已,實際根本不在意我的看法,最多是我如果真的有被嚇到,她會覺得這正中她下懷,就像在品嘗一份甜點時意外得到了能促使甜點變得更美味的調味品。
假如放在之前的話,面對他人這樣毫無新意的逗弄我一定會不以為意,可她的手實在軟,微微的濕潤讓皮膚更加光滑,讓我很是上癮。於是在她把手徹底抽走後,我還意猶未盡地摩挲起自己的指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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