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基地的破敗,很多失敗的擬狼人實驗品承受不住併發症的痛苦而死去,吳景風作為“後勤骨幹”,每天早起掩埋同伴的屍體,晚上睡前再和他親愛的白蘿、黃芋、北瓜、水桃一一道過晚安。
基地開始武裝后,姜振明強制要求所有有戰鬥力的人員每天練槍打靶,吳景風只能將他的後勤工作提前到凌晨五點。
試驗田裡,幾個病怏怏的擬狼人正在除雜草,李東安也跟著忙前忙后。他的肩膀因長時間維持摘除的動作而勞損,頸椎也時常犯疼。
他還穿著災難前的襯衫,為了去各地的學術會議作報告,他有很多襯衫和正裝,鮮少的幾件休閑短袖已被擬狼人瓜分了。
即使在這樣的境地,他依舊將襯衫袖子規整地挽至臂彎,眼睛端正地架在鼻樑上。這不是他作為北部人的尊嚴,這只是他的習慣。
凡事皆要認真。
包括在除雜草的時候,他也很認真。
當戈越的目光從門口落在他身上時,他艱難地抬起了頭,脊柱嘎嘎作響。
她走向他,不欲與他閑聊,但凡見面肯定有要事要說,這次也不例外。
“凌晨叄點,有機合成室見。”
*
戈越在冰箱里細數了剩餘的P57K,恰恰好夠給所有暗籠Omega注射的量。只要今天一過,她就能帶著她的靈丹妙藥、她的實驗品、以及對自由的嚮往離開這困了她快叄年的地方。
姜振明晚上被她破天荒騎乘,新奇得不行,又被她撩撥著瘋狂在她腺體上啃咬。戈越提前貼好了收集薄膜,完完全全騙走了他的信息素和體力,棕頭狼睡得又死又沉,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熬到凌晨兩點半,她提前來到有機合成室,手裡還攥著餘威送給她的冰冰糖,冰冰糖掃視了整個房間,未能發現任何可疑攝像頭。
戈越關了它,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踏上安全通道的樓梯,李東安的心情很激動,心跳如腳步聲一樣明晰。他是個鮮少有大情緒波動的人,生命的意義只存在於方寸實驗台之間。
今晚他第一次如此激動。
順風順水了叄十年,頭一次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從天上被打落凡間,終於可以在今天逃出生天。
戈越提出要見他,一定是偷到了車鑰匙。只要她們走出這裡,沿著泯星河就能在第二天白天行駛到加氦站。
擬狼人基地在南北部的交界處,跨過去就是秩序井然的文明社會,他的臉已經錄入了系統,任何一個公共安全人員的視訊鏡都能立馬識別他,並向他提供優質的服務。
他還會穿上筆挺的正裝,在眾多學者面前展現他在艱苦環境下做出的病例報告——戈越。
有機合成室里正開著一盞檯燈,輕輕推開一個縫隙,李東安看到戈越正坐在裡面。她翹著二郎腿,用手支著下巴,像極了當初在學習室挑燈夜讀的模樣。
自打那件事之後,戈越確實變了,她變得安靜寡言,更像一個機器人了。
這不就是他希望的那樣嗎?一個沉默的、如同人工智慧般的助手。可當她真變成這樣的時候,他卻感到酸澀無助。
踏進合成室,地上鋪了一層塑料布,黑壓壓的一片。戈越見到他,笑著低聲招呼:“學長,過來。”
不知為何,她的這個表情,像極了當初打賭要和他約會的樣子,明亮又活潑。
李東安不想細想是什麼令戈越在二十五歲的年紀變得如此滄桑,因為想的越細,他的心就會被一種陌生的情感侵擾,包裹得他很疼。
“大晚上的怕你困,你的咖啡。”戈越將咖啡杯推向他,好像是他原來使用過的。
他坐下,很鄭重地面對戈越。
“叫我來,是已經偷到車鑰匙了嗎?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戈越交叉著雙臂,狀態輕鬆得過分,打量李東安的神情令他有些不自在,好在她趕緊開了口:“咱們明天走。但是走之前,我要確認一些事,關於過去的事。”
李東安心生不妙之感,他突然覺得戈越大晚上找他或許是來興師問罪的,頓時有些緊張,若是她不願與他合作呢?
“學長不用怕,兩年前的事並非是你一人促成的,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崔明承諾了什麼?”
見李東安依舊不放鬆,戈越繼續打消他的疑慮:“這事就算在原來的實驗室環境,大家也會在背後說閑話,以你的能力還要擔心揭發了崔明,回到北部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嗎?”
李東安動了動嘴唇,很奇怪,這並不是難以說出口的東西,他從不對事實難以啟齒,可此事就是有些艱難。
“因為經費……”
“什麼經費?”
“他承諾那年會申請高出預算30%的研究經費,這30%加上你的新人研究員鼓勵經費,統統用於複合物Q的後續研究,這些只是錢而已,所有的實驗器材可以使用基地內部的,無需重新購買。當時這研究已經到了尾聲,所以……”
“前提是你要輔助他完成Omega改造手術?”
李東安點了點頭,“這手術不合法,盲目招一群人來不合適,不如結成利益聯盟。”
“我的新人研究員鼓勵經費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見戈越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氣,反倒是一臉疑惑不解,李東安便全盤托出了:“每個從進修班畢業的研究員都有這筆錢,用來資助你的實驗起步,通常支持叄年。”
“哦,原來如此,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足夠支持一項耗錢的項目直到完結了。”
“沒想到啊,王國還有如此慷慨的時候。”戈越笑了,笑得很爽朗,“改造Omega這種事後來還在做嗎?”
李東安嗯了一聲,“在你之後又做了一例,那個女孩死在這場災難中了,你應該見過她的頭,就擺在當初他們綁我們的那個走廊。”
戈越回憶了一下那個年輕實習生的模樣,那時她顧不上理會新人,不過確實從某個時間點開始,這個實習生變得心不在焉,每日悶悶不樂。
聯繫李東安之前的推測,這場喪失災難很有可能是有人放出了攻過毒的白鼠,戈越愈發覺得實習生有重大嫌疑。
自己敬重的導師,以讚許的眼光告訴新來的女孩:“你是被我挑中的優秀學生,我是你的伯樂,我以你為榮。”殊不知,這位為師之人惦記的只是女孩的肚子,任誰都有毀了一切的衝動。
戈越忍住了自己的冷笑,她突然轉了個話題:“學長還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對你是有愛慕之心的,只是沒對你認真表白過,總是逗你。”
李東安錯愕一秒,低下頭,“我這個人,對戀愛並不感興趣。”
“是啊,你是要和科學結婚的人嘛。”戈越打趣他,“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對你有意思,如果你稍稍調查一下我,就知道我在理工大的名聲並不太好……”
聽到這句話,李東安直視戈越的眼睛打斷她:“我對世俗的名聲,也不感興趣。”
戈越被他黑夜裡炯炯的目光看得心酸,若是在兩年前,她們能敞開心扉如此聊一次,結局是否會有改變?
“學長……”她伸手去夠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端到嘴邊,她望向李東安身後的虛空黑暗,黑得像深不見底的井。
她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發問:“我好想問你,兩年前,哪怕一瞬間,你是否有那麼一點喜歡過我……”
話音剛落,從李東安身後的黑淵之中深處一隻慘白的手,那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炫亮鋒利的刀片乍然之間在他的喉嚨上留下一條深刻的刀口。
李東安驚恐地捂住喉嚨,他可能想說什麼,但血液早已堵住了他的話語,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順應重力的作用,緩緩跌落到早已鋪設了塑料布的地面上。
災難前叄樓實驗室裝修,幾乎每個房間都蓋著的塑料布,如今倒成了她們殺人的輔助。
下手之人落刀很穩,沒有造成血液飛濺,鮮血只是像泉水一樣從泉眼滾出,配合李東安富有節律的抽搐,十分生動絕望。
他深處血手對著戈越,猙獰的面容毀滅了他應有的矜持,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白天掘墓時的洒脫渾然不在。
慢慢的,李東安的手垂在了地上,血液也失去了剛才的壯觀,他終於在依依不捨之時捨去了這個世界。
戈越放下手中的咖啡與她的“小殺手”對視,大面積的鮮血染上了在少年漂亮的手背,他沖著微光,美得像沾染了血腥的白色雕塑。
“幹得不錯。”她說。
臨初濺上了幾滴紅色的臉龐,剎那間揚起一個開心的笑容——那是獲得誇獎后的喜悅。
戈越伸手摸了摸李東安那杯尚有餘溫的咖啡,想起她們常常奮戰一整晚就為攻克一個難關的時光,當時面前就這樣擺著兩杯咖啡,有時是她沖的,有時是李東安。
她們會為一個問題爭論許久,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因經驗不足而犯了糊塗,可李東安還是一字一句解釋給她聽。
糾正錯誤概念也是他的職責所在,他的確認真。
他其實是個還不錯的前輩,這一點戈越從來沒有否認過。而至於他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個問題……
“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她蹲下來,最後為沒能瞑目的屍體,扶正了鼻樑上的眼鏡。
——
喜歡過?沒有。兩個人的答案都是這個。
女主的心情是面對一個大活人死亡的激蕩情感而已,不用當真。
塑料紙在第11章提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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