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方籌謀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從陛下最喜愛、也是太子殿下最擅長的蹴鞠入手。
他騎射六藝無一不精,擊鞠更是不在話下,尤擅於馬背上騰挪輾轉、倒掛金鉤,做出種種驚險動作,前世里在陛下面前表演時,每每贏得滿堂喝彩。
趁太子殿下白龍魚服之時,“機緣巧合”讓他撞見自己的諸般奇技,果然引來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侍從,捏著嗓子請謝知方上去飲酒敘話。
謝知方故作不知太子身份,談吐風趣爽朗,舉止從容大方,令太子殿下一見如故,態度溫和地問他家世出身並素日喜好,頗有相交之意。
恰在這時,林煊借著尋謝知方的由頭撞進來,望見太子真容,立時大驚,跪地告罪。
“殿下容稟,我這位朋友自小便是個混不吝的潑皮無賴,每年的大朝會和擊鞠盛事,總是躲懶不去,因此並不識得殿下,還請殿下恕他無禮之罪。”林煊的母親原是先皇后的娘家親戚,按族中輩分也該叫一聲堂妹,父親又深受陛下賞識,因此往宮裡跑的次數比謝知方多了不知道多少回,在太子面前也混了個臉熟。
謝知方也跟著跪在地上,臉上卻依舊笑嘻嘻的,沒有那起子僕從擁躉的畏縮之氣,看著頗為討喜。
太子和氣地笑道:“不知者不罪,林兄弟、謝兄弟快起來罷。”貴胄之尊以兄弟相稱,足見他的氣量雍容和對二人的抬舉。
謝知方越發覺出這位殿下的好處,言行恭謹了些,和太子又攀談了一盞茶的時間,約定幾日後和幾位世家子弟一起比賽,方才笑著告退。
帶林煊回到謝府,謝知方吩咐廚娘張羅一桌飯菜,又教雙囍去姐姐院子里取今春新釀的桃花酒,言說要好好謝林煊一回。
酒過叄巡,他唉聲嘆氣起來,提起困擾自己的心事,罵道:“前幾年看著乾乾淨淨的一個公子,怎麼說臟就髒了呢?我真捨不得我姐姐嫁於那廝,往後凈受些雞零狗碎的閑氣,偏偏我姐姐教我叄番兩次的牽線搭橋惹得情竇初開,這會兒如實告訴她,難免傷了她的心……”
真真是進退兩難。
“怎麼一遇到你姐姐的事,你就變得如此婆婆媽媽!”林煊的耳朵都被他嘮叨得生了繭子,黑著臉埋汰他,“齊清程說得不錯,便是換成別家,後院難道就清靜了不成?我爹那般凶神惡煞,不苟言笑,後院里照舊養了兩位姨娘。便是你,往後難道就能守著一個娘子過一輩子嗎?”
“若是入了我的法眼,守一輩子又有何難?”謝知方嘀嘀咕咕了幾句,想起前世里自己的喜新厭舊,朝叄暮四,又覺得心虛,將話題轉到林煊身上,“好啊,林煊,我看你一直不近女色,連青樓都不肯逛,還以為你是什麼正人君子,原來內心也裝著這許多齷齪念頭。說,你往後打算尋幾個通房,幾位姨娘?”
林煊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斥道:“胡說八道些甚麼!我、我只想繼承我爹的衣缽,明察秋毫,為蒙冤之人主持公道。什麼通房什麼姨娘,麻煩死了!”
謝知方取笑了他一回,喝到七八分醉,著小廝將大醉的林煊抬到自己卧房睡下,頭重腳輕地往姐姐的流光苑走。
房中燈火通明,幾個丫鬟僕婦們站在門口,見他過來,忙不迭要攔,卻被他用蠻力推開,眉眼裡帶了幾分酒後發瘋的蠻橫:“大膽!我進我姐姐的屋子,誰人敢攔?”
枇杷哭笑不得,湊過來低聲說了句什麼,謝知方沒聽真切,揮蒼蠅一般擺了擺手,跌跌撞撞地栽進去。
繪著賞花侍女的屏風橫展,後面有隱隱的水聲傳來。
酒意上涌,謝知方走到屏風前面,朦朧中看見熟悉的石青色衣帶懸在頂上,捏了兩下,叫道:“姐姐,你不要再給那廝綉什麼衣衫袍帶了,有那功夫,多給我綉幾條腰帶不好么?”
裡面的水聲靜了靜,謝知真強作鎮定地道:“是阿堂嗎?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先去偏廳等姐姐,姐姐馬上過去。”
“姐姐還沒答我。”謝知方不依不饒地撫摸著衣裙上精緻的蝴蝶紋樣,“姐姐的綉工越發好了,只是女生外向,近來也越來越不把我放在心上。”
他越說越酸,聲音裡帶出許多委屈:“近日我去郊外騎馬,被蚊蟲叮咬得厲害,這才想起,今年姐姐竟未給我做驅蟲的香囊。憑什麼父親有,母親有,就連齊清程那廝也有,偏只我沒有?”
謝知真從浴桶里站起身,肌膚似雪,胸乳豐隆,水珠順著漂亮的脊背滑到腰窩,端的是傾國傾城貌,銷骨銷魂身。
她動作輕盈地扯屏風上掛著的衣裙,冷不防那邊被弟弟緊緊拽著,紋絲不動,不由又羞又惱,偏又不好和醉鬼計較,強壓著赧意哄他:“阿堂又說胡話,今歲我已給你做了好幾個香囊,安眠的、驅蟲的、提神的都有,旁人如何越得過你去?”
謝知方皺眉思索了會子,想起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又摸了摸腰間,果然掛著個香囊,便高興起來,孩子似的道:“我就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今晚咱們還和小時候那樣,一起睡好不好?我想聽姐姐講故事!”
說著,他朝前邁了一步,整具身子壓在屏風上,帶著沉重的屏風一併跌倒,摔了個狗啃泥。
謝知真暗道不好,紅著臉縮進水中,雙手捂住雪脯,卻擋不住無盡春光。
枇杷等人聽見裡頭的響動,想進來又不好進來,急得在門口打轉。
謝知方摔得七葷八素,頭昏腦漲地扶著木桶爬起,趴在邊沿,觸目所及一片雪白,當時愣住。
“還不……”謝知真俏臉紅透,說話都有些發顫,“還不快出去!”
謝知方這才回過神,慌得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扭頭往旁邊奔,跑了兩步“砰”的一聲,重重撞在柱子上,額角磕出一個大包。
“你慢些!”謝知真看了擔心,出聲提醒,“門在這邊。”
謝知方又慌裡慌張地往回跑,跑到門口倒退回來,脫去外袍,反手披在姐姐身上,不自在地狠撓滾燙的臉頰和脖頸:“姐姐,我我我……我什麼都沒看到!”
這話一出,他自覺欲蓋彌彰,慌得狠咬舌尖。
謝知真穿上弟弟的外袍,出聲喚枇杷進來,在她的攙扶下出了浴桶,濕淋淋地往帳幔里去了。
謝知方站在原地,酒醒了大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活生生變成個泥塑的門神。
過了好一會兒,枇杷才過來傳話:“小姐請少爺去書房睡,另著奴婢提醒少爺一句,男女七歲不同席。少爺眼見著大了,需得避諱些男女大防,即便是親姐弟,也不可舉止過密,往後咱們這流光苑,不便再留您過夜了。”
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潑下,謝知方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