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胡鬧了一場之後,謝知方自覺無臉去見姐姐,蔫頭耷腦地縮在自己院子里,每日里拿小廝們撒氣。
安壽上個月不小心摔斷了腿,替換進來的小廝名叫安和,倒是個機靈的,見小少爺怏怏不樂,湊過來給他出主意:“大小姐最是好性兒的,如何會真的惱了少爺?您尋個正經由頭去見她,說兩句軟話,大小姐必不會當眾駁您的面子。”
“說得輕巧,爺去哪裡找由頭?”謝知方暗惱這陣子府中太過太平,底下伺候的人又太安分聽話,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愣是連一處錯兒都沒揪到。
他氣哼哼地躺在床上,手裡捏著姐姐為他縫製的香囊,想了會子,忽道:“要不然爺裝病算了,姐姐見我生病,定要心疼,哪裡還會計較之前那些事端。”
若論裝病拿喬,他算是個中祖宗。
謝知方越想越覺可行,不料安和在旁勸道:“小的雖不知大小姐因何事氣惱,但少爺裝病,須得提前打點好府里常請的幾位郎中,又要瞞過小姐、老爺、夫人,萬一哪裡出了紕漏,教小姐知道,豈不是雪上加霜?”
他這麼一說,謝知方又猶豫起來。
過了會子,他計上心來,嘴角勾起,道:“爺有法子了。”
第二日清晨,宋敬送予謝知真的那隻名喚“烏雲”的獒犬忽然生了病,上吐下瀉,蔫成一團。
下人們不敢瞞著,急急報於謝知真,請她拿個章程。
這獒犬兇猛,尋常郎中自不敢診治,更何況人與犬畢竟有諸多不同,不能用一樣的藥方來治。
謝知真親來探看,見素來神勇非凡的大犬縮在犬舍之中,她輕輕撫摸它頭頂的毛髮,它只不過沒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便繼續昏睡過去,不由著了急。
紅杏收了小少爺的賄賂,自然忠人之事,適時走上前道:“小姐,少爺在外面認識的人多,保不齊有擅於醫治獸類的,不若請他幫忙問問?”
謝知真聞言微微點頭,著她去請謝知方,另問服侍烏雲的小廝:“昨日都餵了些什麼飯食?下去查檢一二,近來天熱,肉食放壞了也未可知。”
趴在房頂偷聽的謝知方驚出一身冷汗,暗自慶幸昨夜將加了料的狗食及時換下,來了個“死無對證”。
他素知姐姐聰慧,卻不料她居於安樂之中,仍舊謹慎到這地步,一面欣慰,一面心有餘悸。
借故拖延了大半日,他這才繞圈兜出府,又從前院不緊不慢地走了來,本打算跟姐姐不著痕迹地套幾句近乎,撒一回嬌,將之前的事輕輕揭過,卻不料來到犬舍,只看見一婢、一犬而已。
“姐姐呢?”謝知方皺了眉。
枇杷將謝知真所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一遍,恭謹有禮地道:“小姐說此事托於少爺,盡可放心,請少爺速速去請獸醫,莫要耽擱。”
謝知方猶不死心,將長安城有名的獸醫請了來,開了些止瀉的葯服下,巴巴兒地跑到流光苑邀功請賞。
“你去告訴我姐姐,烏雲已服了葯,這會子精神好了不少,教她莫要擔心。”他不敢再像以往大喇喇地往裡闖,站在門外望眼欲穿。
不多時,枇杷出來回話:“小姐說她已知道了,天氣酷熱,辛苦少爺跑這一趟,請少爺早些回去休息。”
竟是連門都不肯讓他進!
謝知方一陣氣苦,往外走了兩步,又腆著臉蹭回來,狗鼻子嗅來嗅去,臉沖著枇杷,聲量卻放得極高,生恐裡面的人聽不見:“姐姐這裡今日用的是什麼晚膳?聞著像是粉蒸排骨,是不是還有我最愛喝的酸梅湯?”
枇杷忍笑道:“和少爺房裡的晚膳相同,少爺回房用也是一樣。”
謝知方站沒個站像,弔兒郎當地倚著門框,哭喪著臉道:“我跑了大半日,餓得腿軟。不若枇杷姐姐給我搬張凳子罷,我歇一歇,攢夠了力氣再回去。”
房內,舉著銀箸的玉手在半空中頓了頓。
良久,謝知真輕嘆了口氣,吩咐丫鬟們放弟弟進來。
謝知方吃夠了閉門羹,再不敢作妖,剛進門便滾倒在地上,膝行著爬到謝知真面前,伸手輕拉她的裙子,委屈巴巴看她:“姐姐,我已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一回罷!”
謝知真和一屋子的丫鬟都被他這一舉動唬了一跳。
她連忙示意眾人退下,伸手去奪自己的裙子,輕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還不快起來?”
“母親去世得早,姐姐養我護我,於我有再造之恩,跪一跪原也沒甚麼。”謝知方將臉面擲在地上猶嫌不夠,還要跳腳踩上一踩,“姐姐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謝知真綳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冷聲道:“我並未生你的氣。”
天爺,這還叫沒生氣?
謝知方索性伸出雙臂抱住她的腿,臉貼著玉色紗裙,狗似的亂蹭:“我那日醉得糊塗了,想起姐姐要嫁給別人,氣得了不得,才說了那許多混話。我也是讀過許多正經書,被先生教化過幾年,知道禮義廉恥的,打斷姐姐沐浴,還不小心撞翻了屏風,自己也悔得要不得,實沒有半分邪心惡念!姐姐氣我也好,罵我也罷,實在不行像之前那次,打我頓板子解解氣,我都絕無二話,只不要和我生分,好不好?”
說到最後,觸動了自己幾分傷情,他癟癟嘴,聲音裡帶出一點兒哭腔。
見他認錯態度極好,謝知真也就心軟了幾分,沉默片刻,開口道:“阿堂,我不會和你生分。只是男女之大防,往後需得……”
謝知方忙不迭打斷她的話:“我省得!我省得!往後我再也不賴在姐姐這裡過夜,進門之前必使丫鬟們先行通報!總之姐姐說什麼,我一律照辦就是!”
見他就差賭咒發誓,謝知真也不好在這些繁文縟節上過多苛責,鬆了口風,道:“那你還抱著我做甚麼?”
守得雲開見月明,謝知方立時嬉皮笑臉起來,道:“我這就起來!不瞞姐姐說,這裡的飯菜,吃著格外香甜些,明明是一樣的菜色,可我自個兒吃便味如嚼蠟,你說奇怪不奇怪?”
他翻身爬起,見姐姐的裙子有些發皺,下意識伸手去撫,指腹蹭過一片溫軟,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夜裡,浴桶里窺見的一方雪白,心口胡亂撞了兩下。
謝知方皺了皺眉,下意識忽略那一瞬的異樣,笑嘻嘻地坐在常坐的位置,接過姐姐親手盛的碧梗米,埋頭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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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MMP……狗還是你狗
謝知方:過獎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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