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二十三回其樂融融除夕夜,火樹銀花不夜天

謝知方強壓著性子,看姐姐親手餵了謝知靈兩顆紅果,將被角掖好,看著她發了汗,昏昏沉沉睡過去,這才得了機會,強拖著她往西次間說話。
他往紅泥做的小爐子里丟了幾顆花生並栗子,不多時聽見裡面傳來“噼卟”之聲,拿銀箸一一揀了,剝與謝知真吃,口中還要爭強:“姐姐如今得了個新妹妹,待她真真是關懷備至。若是哪一日,我和她一同掉進河裡,姐姐先救哪一個?”
謝知真被他逗笑,嗔道:“你這話問得好沒道理,我們居於深閨,等閑不出外門,如何會掉入河中?再者,你別當我不知道,在外祖家時,你常和幾位表哥一同去莊子上戲水,他們都誇你水性甚好,怎麼可能需要我救?”
她這回答十分不如人意,謝知方生了好半日的悶氣,抱怨道:“若是姐姐和別的什麼人掉入河裡,我必是先救姐姐的,管他們去死。”
“大節下的又犯忌諱。”謝知真最聽不得他說“死”字,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看天色將晚,吩咐丫鬟們擺飯,這便要起身往正房去。
她輕移蓮步,見謝知方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兩頰氣鼓鼓的,依稀有幾分小時候牽著她裙帶打滾耍賴的模樣兒,不由笑了,親自走過來拉他,柔聲道:“阿堂,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任憑是誰,總越不過你去。只要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讓姐姐怎麼樣都行。”
謝知方得了這話,滿臉的笑壓都壓不住,“騰”地跳起來,拉著她的手嬉笑道:“姐姐在我心裡也是一樣的,罷了罷了,姐姐既要做菩薩,我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便容她在這裡將養幾天。只有兩條,其一,待她好了,依舊回她的靈犀樓去,等閑不要在我面前礙眼,我看了心煩;其二,她終究是那位肚子里養下的,往後什麼心性兒,誰也說不好,姐姐還是提防些的好。”
謝知真自然應了,和他攜手往正房去。
不多時天色黑透,謝韜在丫鬟小廝們的簇擁中走來,坐在主位受了兒女一拜,給他們各包了兩個大紅封,又賜下兩把銀錁子,留於他們賞人用。
謝知真將謝知靈病了的事說了,謝韜點了點頭:“我這陣子事忙,未及看她,幸好你這做姐姐的有心。”卻隻字不提要往流光苑看望的事。
謝知真明白父親對董姨娘之事仍有芥蒂,卻不免感到心寒。
各色果品佳肴流水一般呈上來,叄人共敘天倫之樂,一個和顏悅色,一個舉止有度,最後一個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勉力迎合,倒也歡聲笑語不斷,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酒過叄巡,謝韜面色微醺之際,卻見瑤琴頭戴珠翠,身穿杏色的小襖兒、銀紅的裙子,外罩綴著狐狸毛的朱紅比甲,手裡捧著碗醒酒湯,妖妖嬈嬈地走到他身邊,風擺楊柳般跪地,柔若無骨地依偎著他的膝蓋,溫言軟語,小意逢迎。
謝韜最愛女子做出這般柔弱姿態,不由舒展了心神,想起瑤琴昨夜在枕邊央他之語,抬眼看了看一雙兒女,輕咳一聲,打算趁著如今氣氛正好,提出將瑤琴抬舉為姨娘的事。
還不及他開口,謝知方便與姐姐眼神交匯,心意相通,主動端了杯花雕,掀起衣袍跪在堂前,朗聲道:“父親,兒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韜有些意外,道:“何故行此大禮?是不是你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事?”說著便有些變了顏色。
謝知方眉角微抽,捏著鼻子扮演父慈子孝:“父親多慮了,此事與兒子無關,倒和父親有些干係。”
謝知真微笑道:“此事是我二人提前商議過的,說起來倒是樁喜事,也不知父親允不允。”
瑤琴聽她話中之意,不免聯想到自己所求之事上,立時七情上臉,喜不自勝。
謝韜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上,正滿意於兒女的懂事貼心,卻聽謝知方道:“我與姐姐眼看著父親為公務勞心勞力,身邊卻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陪,咱們家也冷冷清清,日漸蕭索,雖說這後院有姐姐照管,出不了什麼亂子,但再過幾年,她總要出嫁,到時候誰來照顧您的飲食起居?因此,我們姐弟二人斗膽請願,盼父親尋一位名門淑女,明媒正娶進來,不拘她是青春年少,還是再嫁之身,只要能與父親琴瑟和鳴,白頭偕老,便是我們的福報了。”
他說完這句,鄭重地磕了個頭,謝知真也離席拜倒。
有如兜頭一盆涼水潑下,瑤琴立時白了臉色,待扭頭悄扯謝韜衣角時,卻見他滿臉驚喜之色,顯然已經被兒女說動。
謝韜遲疑道:“你們……當真願意?”
亡妻走後這些年,他也體會到諸多不便之處,董姨娘再好,終究是小門小戶出身,床上放得開,卻無法與她談論朝中時局、同僚往來交際與教養兒女之事。
更不用提,謝知真眼看著出落得亭亭玉立,女兒家說親,前前後後怎麼也要兩叄年,其中瑣碎之事更是不知凡幾,沒個婦人主事,到底不大方便。
卻不知謝知方之所以提出此事,顧慮的也是同一件事。
高門選婦,規矩繁多,講究的是“喪母長女不娶”,因這類人家的女兒缺乏教養,難擔中饋之責。
齊國侯府權勢滔天,鮮花著錦,齊清程又是長房長孫,挑選婚配對象的門檻更是苛刻,若是他能為父親尋一勛貴人家出身的女子做續弦,姐姐在這方面的短處便可以補上,教人再不敢輕慢非議。
左右謝韜已經被他下了斷子絕孫葯,繼母嫁進來之後,外可以約束父親,不再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屋子裡拉,內可以持家理事,幫姐姐分憂解勞,往後又生不出什麼弟弟妹妹來,無異於穩賺不賠的划算買賣。
謝知真答道:“這是我們的肺腑之言,還望父親應允。”
她考慮的卻不是自身,而是擔憂父親晚景凄涼,再加上她出嫁之後,弟弟的婚事和妹妹的教養到底需要有人操持,若是任由婢女姨娘禍亂後院,到底不像個樣子。
謝韜大悅,連聲道:“好,好,好。”又痛飲數杯,將瑤琴所求之事撇到九霄雲外。
及至深夜,謝韜大醉,被滿腹怨言的瑤琴扶著進了卧房,謝知方便拉著姐姐來到湖邊,燃放鞭炮煙火取樂。
他親手點燃印信,一時間火光迸射,轟雷震天,銀蛾金彈,霞光氤氳,煙霧籠罩萬堆霞,燦爛爭開十段錦,丈菊煙蘭正相對,桃紅柳綠共爭春,好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注】
謝知真仰著粉白的臉兒,微笑著觀看漫天錦簇繁花,卻不知她放在心間呵護關照的弟弟,此時此刻眼底心底,統共只容得下她一人。
隆安元年,就這般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尾聲。
————————
註:煙火部分的描寫,改編自《金瓶梅》片段。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