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溪水從高處順流而下,溪邊的石頭因為經年累月被水流打磨,幾乎沒有尖銳的稜角,在月色的映照下,石頭折射出清幽圓潤的微光。水流微微有些湍急,高低處的落差濺起水花許多,好看得如同夜華下一朵朵轉瞬即逝的花。
這是漢廣殿後的無名山,而眼前的這條清溪和這座山一樣,在魔宮在此落成前就存在了,不管歲月荏苒時光變遷,魔宮幾經易主,宮殿多次變幻,它和此山一直這樣安靜地存在著,山上春去秋來,水流多年未斷,它們是這樣歷久而彌新。
顧采真悠閑地坐在溪邊,看站在水中的蕭青捕魚。
男人上身赤裸,微微躬身垂頭看著水面。他身姿挺拔,寬肩窄腰,腿長T翹,一雙K管卷到膝蓋下方,筆直的小腿處那一圈青色布料已被流水染成了深色,歡快流動的溪流將晶瑩的水珠拋灑至半空,再落在他結實流暢的x臂肌肉上。
他沒有拿任何捕魚的工具,只是手腕上拷著一雙精鋼打造的鐐銬。銀色的材質閃著寒冷的光,銬子之間連著一條堅不可摧的細鋼鏈。
這是他受罰的“刑具”。
在漢廣殿內,顧采真放下那張面具后,說了一句話:“為什麼要把我送你的面具送給別人?我會生氣的。”
蕭青拿著布巾擦手的動作頓了頓,無聲地垂眸朝她看來。
顧采真臉上掛著YY笑意,走過去握住他,指尖順著他的掌紋遊走向下,“咔嚓”一聲,把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一副鋼銬掛在了他的腕部,“卿卿,我要罰你。”
蕭青面色不變,英氣y朗的面部線條,讓大部分見過他的人,都不會過多地和他視線接觸,因為壓迫感實在很強,可這些人里並不包括顧采真。
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笑眯眯地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著他。
後來,兩人接觸的次數多了,相處的時間長了,她站得近了也會笑著看他,眼神還是很軟,但又不是那種嬌娘軟情的軟——那樣的視線蕭青從來都視若無睹——可他沒法不在意顧采真的目光。
她朝他看來時的視線,像是一條軟鞭,看似沒有危險X,但裡頭帶著蟄伏的鉤子,然而細究起來,又覺得她的目光好像漫不經心的,輕盈得如同一抹被風揚起的紗。
可蕭青並不反感。
他還記得兩人很小的時候,那一回屬於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她因為之前吸入了迷藥剛醒,正無力地躺在床上,迷濛的雙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閃過警覺,但隨即又恢復成那軟弱無害的樣子,眸光好似很勉強才能聚焦在他身上,“你是誰?”
當時也不過才九歲的蕭青,雖然也同樣是個孩子,卻已然形成了如今冷麵寡言的性子。他看著這個與自己同齡但不知姓名的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心底卻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見過的一隻貓。
那貓是從外頭溜進來的野貓,h白相間的皮毛,看起來倒是挺乾淨,愛在他卧室窗外的迴廊上曬太陽,似乎懶洋洋的,並不怕人。它吃了幾次四五歲的蕭青拋給它的小魚g,在蕭青走近時,歪著頭看他,並沒有逃走。但是在他要摸它的時候,很乾脆地撓了他一爪子。
手背上的貓抓痕被母親看到后,那隻貓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可其實,蕭青並不介意自己被貓抓傷了。
但他介不介意,並沒有人在意。
蕭青大概知道那隻貓後來的命運,就如同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即將到來的命運。
她會被割開手腕放血,被刺穿穴口取出心頭血,這些血會被輸入他的身體里。因為蕭家之子在九歲時需要進行一次試煉,而那秘境只承認有蕭家純正血脈之人,並為之開放。
血脈,除了指血管中流的血,還有那心頭血。
但他,並不是蕭家的孩子。
他走到床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替女孩掖了掖被角,他說,“我叫蕭青。”
女孩因為沒有完全消除的藥效,又昏睡了過去,沒有告訴他,她的名字。
放血和輸血都需要除卻衣物,他這時才發現,原來“她”是個男孩。
不是因為女孩無法繼承蕭家正統,所以她才會一出生就被換掉的嗎?
可如果太子本就是太子,為何還需要狸貓?
那麼,這些年,“她”是以男孩之身,卻被當做女孩兒養大的嗎?
“她”肯定是母親的骨血無疑,因為他們眉眼之間有種一脈相承的絕對相似,那到底是什麼原因,令母親摒棄了“她”,卻把他換回了蕭家?
蕭青知道,母親不會解答他這些疑問,他沒有去問。
他無意間聽到母親與她請來的那位神秘的神醫秦先生說,“盡量留她一條命。”那語氣彷彿仁至義盡,並無太多溫情。
後來,手腕處先進行放血時,女孩模糊間醒了過來,快速大量的失血令“她”看起來面色蒼白而虛弱,但此時還沒有取心頭血,“她”還沒有體驗到那種極致的痛,那能讓人發瘋。
“她”扭頭看到了他,她問,“蕭青,我們要死了嗎?”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帘子,各自躺在一張小床上,“她”大概以為,他們兩人的遭遇是一樣的。
蕭青沉默了一瞬,回答,“不會的。”
“她”無力地笑了一下,蕭青很奇怪她居然沒有哭。
“我感覺,我要死了。”她艱難地說,“還好我阿娘看不到。”
坐在蕭青這邊,被帘子擋住,背對著他正在處理丹藥的秦先生,手中動作一頓。
蕭青收回目光,看著女孩又說了一遍,“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