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壇之上(無情司命vs瘋批墮仙) - 他會死(二更) (1/2)

司命身在孽海深處,微有倦意,她做了很多夢,最近不知為何,總夢到一些故人。
這次是在須彌觀的那位女道,念歸道長。
那年她被一個凡人糾纏,定要她救他妹妹。
那凡人生得浪蕩模樣,眉眼輕佻,但為了他的妹妹一路倔強地跟著她,竟還算有些血性。她故意百般刁難他,但無論是雪山還是大漠,他都笑嘻嘻地跟著來了,而後在雪山裡凍得奄奄一息,在大漠中虛弱得栽進流沙。
“只求苦楝道長救我妹妹。”他每次都這麼沒臉沒皮地求她。
“拿你的命來換,我便救她。”她厭煩他跟著他,他真要死之時,她還得吊著他的命。
“可是我要是死了,我妹妹會很難過的。”那凡人道,“能不能等她嫁人之後再死?她有託付終身之人,我也能放心。”
苦楝冷冷看他,終究還是在一個雨夜去見了他時日不多的妹妹。
秀雅的閨閣之中,那位姑娘卧在綉榻之上,苦楝抬眼瞥去,她姿容甚美,卻是愁橫眉角,我見猶憐。
苦楝擰眉,這個姑娘怕是活不過春日了。
“咳咳,姑娘是誰?”朝夢問她,起身之時身上的錦被滑落,露出穿著白色單衣但仍顯得過於清瘦的身形。
苦楝走近扶她:“我是為來姑娘診治的醫女。”
“定是哥哥讓你來的。”她蒼白的面容上笑意滿滿。
“是。”苦楝為她搭脈,問道:“姑娘痊癒後有什麼心愿嗎?”
她忽然有些靦腆:“我想嫁給哥哥。”
苦楝手一頓,斟酌道:“可他不是你的兄長嗎?”
“我與他沒有血緣關係,我是個孤女,從小流落街頭,被哥哥撿了以後才過得好些。”她目光溫柔又有些愧疚,“其實他也只是個孤兒,為我治病想方設法攢錢,費了許多心思。若不是我,他不必吃這麼多苦的。”
“若能痊癒,我想嫁給他。”朝夢重複道,“但若是不能,我便不想再拖累他。這世上我唯一挂念之人只有他。”
那個凡人。苦楝想,成天嘻嘻哈哈,弔兒郎當的,待他妹妹卻實在很好,一個孤兒帶著一個孤女在人世間漂泊,朝夢性命垂危,所以他放下面子一路跟隨,死纏著她,要她救他妹妹。
苦楝還是心軟了,在這個凄冷的雨夜去重光崖下為朝夢取那靈生木。
她與鎮守靈生木的妖獸鬥了兩日,最終取到了靈生木,筋疲力盡地倒在崖邊,被念歸道長帶回了須彌觀。
那是位修為極高的黑袍女道,神姿清發,雍容典雅,見她醒來只溫和地勸她好生休息。
苦楝對道觀的人總是多有防備,實是厭了桃木劍,直白問她:“道長為何救我?”
“濟人之急,救人之危,乃是我輩修行之道。”
念歸與苦楝以往見的道士都不相同,不是道貌岸然,而是真正的心懷慈悲。
她的修為遠高於苦楝,若要她死,她早已沒了命,於是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苦楝在須彌觀待了三日,再度醒來之時,念歸道長已然不在身側,守在她身旁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看向她的目光充滿關切。
這位弈花婆婆待她極好,她在深夜醒來急著給朝夢送葯,弈花婆婆捧來熱湯,道更深露重,叫苦楝喝完再走。
她沒有應,只匆匆走了,趁著夜色將靈生木喂朝夢服下。
待要離開之時,六朝卻忽然出現,大聲叫住她:“苦楝!”
她皺著眉回身,滿地雨跡的小小院落里,那凡人再無往日嬉皮笑臉之態,撐著傘朝她奔來,見她神色立刻改口道:“道長,你來了。”
那把竹傘撐在她頭上,遮去綿綿細雨,眼前之人認真道謝:“多謝苦楝道長。”
她推開他的傘,徑直轉身:“別謝我,是有代價的。”
六朝追上來,固執地給她撐傘:“你要我的命,我給你,我以後都跟著你。”
“你的命有什麼用,我不要你的命。”苦楝停下腳步,“我要你娶她。”
驚雷一響,雪亮的雷電一閃,映照在六朝英俊的面容上,他罕見地白了臉:“我不能娶她,她是我妹妹。”
苦楝冷漠道:“她的願望是嫁你為妻,若我醫治好她,你卻拒絕她,又何必讓她抱憾終身?”
“你得娶她,這是代價,不容拒絕,否則我會收走她的命。”
苦楝再不理那呆若木雞的青年,一個法訣乾脆地消失在這重重雨幕之中。
滴滴答答雨聲格外動聽,六朝看她消失的身影,回頭遙望室內安睡的妹妹。
他將朝夢視若親人,沒有半分曖昧,可他喜歡的人要他娶他的妹妹。
是,他喜歡苦楝,喜歡這個冷漠古板的道長。
他隨她一路走過山川,攀過險峻雪山,走過荒蕪大漠,穿入孤冷深山。
他知道她厭煩他追隨而來,可孤山雪崩之時,她紫綢一甩,會準確地將他拋離險境。
大漠流沙,他缺水暈倒,繼而陷落之時,她也會掐訣一動,無邊荒漠陡然長出高大的仙人掌來。他在眩暈中軟綿綿地倒在生機勃勃的仙人掌下。
那把鋒利的兵器會一劍橫斷翠綠的仙人掌,清甜的水撲簌簌地落入他口中。
她神色仍舊不耐煩,但她從未丟下他不管。
他的一生綁在朝夢身上,為她的生死奔波,也曾疲憊厭倦過,可她對他便如血親一般,再疲憊厭倦也不能停下。
但這段時光,他追隨苦楝看過太多驚奇險境,雪山漫行的冷漠道人,大漠荒地之中那一抹炫目劍意,仙人掌中雀躍的水源,以及他倒在沙地,透過滴落的水光蒙蒙望去的她的模糊面容,都太驚心動魄了。
他甚至不知到底是為了救朝夢追隨她,還是存著私心只想同她浪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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