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1)(無色)作者:mix時間:2019年2月19日字數:7398 阿蟬攀著石頭往上小步挪動,頸子縮進圍巾里,眼睛眯成一條小縫,尤克特拉希爾山脈的凜風吹過覆著雪被的峰巒,攜卷著細小的冰晶打在陡峭的山岩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裡是尤克特拉希爾山脈的密彌爾峰,「密彌爾」是洛薩蘭傳說中霜王的名字,在這雪峰之上,洛薩蘭人築起眾神的廟宇,那是他們的信仰。
雪狼柔軟的皮毛將寒風擋在了外面,但肌肉的酸痛仍在不斷侵襲著她的意識,她艱難的攀上一塊天然的石台,抬起頭,天色已經半暗了,風雪中依稀可以看見遠處建築的輪廓。
上一次來大神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五年?還是七年?她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土來歲的小女孩兒,懵懵懂懂,而那時上山的路也遠沒有這麼艱難。
堡壘門口豎著岩石築起來的鐘塔,垂下來的繩子已經爛的七七八八了,老鐘上面爬滿了銹渣,蓋著厚厚的冰層。
「我是霜族的蟬。
霜牙!前來聆聽光王的教誨!」她的聲音很大,幾乎是撕扯著嗓子喊出來,阿蟬在心裡祈禱聲音不會被風聲淹沒……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吊籃沿著外牆緩緩的升上去,她看到冰封的大門,和鐘塔一樣,門上釘著金屬件銹跡斑斑,想來是很久沒有打開過。
從吊籃上下來,迎面是個牧人打扮的老人,年輕的武士們都隨著祭司們到了西邊去,這裡大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她抖了抖身上的碎雪,摘下圍巾,卸下綁腿,接過老人遞來的手爐,炭火溫暖了她凍得僵硬的手指。
「是霜族的女兒呀」老人把吊籃拎到角落,回來時手裡已經多了個茶壺「走這麼段苦路可不容易,喝杯薑茶暖暖身子。
」她注意到老人的手指上刺著紅色的紋,看輪廓應該是岩族的徽記,只是看不出詳細,也無從得知老人到底屬於哪一部。
「謝謝」阿蟬接過茶杯,道了聲謝,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暖意侵徹在她的臟腑之間,把風雪帶來的寒意驅逐出去。
過了許久,老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拉了拉窗沿上系著的的細繩,叮叮的響聲從屋檐上傳了出來。
不大一會兒,便有人推門進來。
「森,你且在這裡看著,我送這小姑娘去神殿。
」老人交代了幾句,便領著著阿蟬往裡面走。
多年前的她只是個小女孩,如今回到這裡,才震撼於神殿的壯闊。
她所攀登的,只是神廟外圍的一個地堡,當她來到堡壘背面才得以見到神殿主體的一角。
密彌爾霜岩構造的巨橋連接著堡壘和主峰,其上岩石斑駁,不知刻印了多少歲月,也許只有眾神才能創造這樣的存在吧,阿蟬在心裡默默的想。
這樣的橋目光所及之處還有許多座,築橋的石頭也是主峰的一部分,這裡的建造者們將整座山作為材料,建起神跡一般的建築。
神廟的外圍的冰岩上刻著群山般的巨像,那是洛薩蘭的神靈們。
阿蟬突然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著那群像中的某一個,大風卷著橋面上的積雪打在在她的頭上臉上,她卻全然沒有反應,只是雙手微微顫抖。
那是初代霜王密彌爾,霜族的祖先,每個霜族的後裔身上都淌著他的血脈。
它的形象已經不完整了,巨大的裂紋從肩膀一直蔓延到全身,右臂已經不知所蹤,頭顏缺了一邊,腳邊全是破碎的石塊,僅存的一隻眼睛似乎依然神采飛揚,但早已沒了當年的氣魄。
她雙手合土,眼睛微闔,對著祖先的神像行了一禮,才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暖暖手吧」老人把手爐遞過來,「已經好幾年沒有人在這裡參拜了呢。
」「西邊的祭司們都忙著跟部落的人爭地盤,我們霜族的祭祀已經有好久沒有過了」阿蟬低聲說,似乎在抑制的心裡的怨憤,抽了抽鼻子,情緒有些波動。
「就會欺負我們,打著聖靈的名號盤剝我們,連先祖的像都保不全!」「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老人看著那雕像「教國人來了,地少了,人多了,他們也是人,總是要地方住,要糧食吃的,要怪,就怪教國人去吧。
」阿蟬不再說話了,從四年前的那場戰爭之後,洛薩蘭人失去了尤克特拉希爾以東的廣闊原野,教國人的軍隊推到了山的那邊,這裡曾經是洛薩蘭的核心,但如今已經變成了邊境,鋼鐵怪物們在那邊的天空中巡弋,發出恐怖的嘶吼,金屬的轟鳴,燒焦的空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洛薩蘭人,世道變了。
神殿裡面沒有多少變動,只是牆壁上鑲嵌的寶石和各類裝飾品都被撬掉了不少,高處的都還相對保存的比較完整,下面就只剩下光禿禿的岩石了,想來是那時候離開的人順手牽羊拿的。
正殿的牆壁上有大幅的彩繪,那是洛薩蘭的歷史,而在正中,本應該是神像的位置卻空無一物,只有一束光——洛薩蘭的創造者,光之王並沒有在這世上留下任何的具體形象。
更後面的地方掛著巨幅的畫像,這是後面掛上來的,魔女,日內維。
西瓦利爾的畫像。
與其他的諸王不一樣,她並不是某個部族的祖先,甚至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身體里又流著怎樣的血。
人們對她的記憶,只有多年之前,密河平原教國人和洛薩蘭的戰爭,紫色的能量弧崩裂大地,席捲天空,所到之處,無論是血肉還是鋼鐵,一切歸於虛無。
……老人敲了敲側殿的門。
「進來」阿蟬跟著走進去,祭司的頭髮已經花白了,身上散著一種藏不住的暮氣,五年前他還精神奕奕,正當壯年。
「大人,我帶了個霜族的姑娘過來」老人摘下圍巾,掛在門口的架子上,打了聲招呼,徑直便往後面走過去。
「霜家的女兒嗎,這個時候來神廟,真是難得」赫格爾放下手裡的書本,往後一靠,眯著眼睛看眼前的女孩。
「好久不見,穆塔(洛薩蘭語言中「老師」的意思)」阿蟬微微欠身,心裡一顫——赫格爾的眼睛更壞了,比起五年前,他眼睛里的神采暗淡了不少,那時候的他,可寧死也是不肯戴眼鏡的。
「啊,阿蟬回來了啊」赫格爾有些驚訝「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呢」說著便站起身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先坐吧,我等會兒去收拾間房出來。
」阿蟬臉上一紅,她是在這裡出生的,過去土七八年的人生中有快一半都是這個男人牽著她走,引導著前來朝聖的人們,穿著小巫女的衣服四處瘋跑。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呀」阿蟬擦了擦眼睛,一滴眼淚從她眼睛里掉出來。
「啊呀啊呀,哭什麼呢,貓兒尿忒多……」阿蟬擦了擦溢出來的眼淚,頂著通紅的眼,摟著赫格爾的脖子,長久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