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 - 第2節

阿蟬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何時竟已沉沉的睡了過去——她太累了,獨自從遙遠的北地一路走到邊境的密彌爾雪峰,也不知道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赫格爾從這幾年來訪的旅行者口中知道了不少西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從神廟離開祭司代表著正統的教團,東邊流亡過來的各個氏族殘留的部隊替代了戍衛神廟的禁衛軍,失去家園的人們圍繞在教團周圍,即使他們在教國人的炮火下傷亡慘重,但土多個氏族的聯合依然有著遠超西邊任何一個單獨氏族的力量。
新的聯合氏族有著前所未有過的龐大軍隊,新生教團里掌握著「信仰」這樣利器,近半個大陸的人湧進西方的大地,廣袤的原野一下子變得擁擠了起來,他們佔了自大陸極西的利維爾港到北方迷霧森林的大片土地作為領土,而且還在不斷的擴張——那原本是霜族的土地。
只是不知道誰將這樣的一支力量凝聚起來,而且帶著他們走過這麼遠的路,走到洛薩蘭的極西,他們又是怎麼在陌生的土地上立足的,為此又流了多少無謂的血。
他眯了眯眼睛,將繁雜的念頭從腦子裡驅出去,站起身來,橫抱著阿蟬放在一邊的卧榻上,伸手解開她的外衣和鞋襪,蓋上棉被,忽的手指觸到一片柔軟。
「已經這麼大了啊,確實不是小孩兒了。
」赫格爾伸手揉了揉阿蟬飽滿的胸脯,自嘲似的笑笑。
……「祭司大人,快……快過來看看!」老人急促的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後殿掛了大扇大扇的白布,隔出一個個的小間,透過一些撩起來的帘子可以看到裡面放著矮床,上面躺著的人大多形容枯槁,少有臉上還帶著血色的,旁邊的地上多數還有幾個髒兮兮的女人帶著孩子。
↓記住發布頁↓2h2h2h.com這些大多是部落的男人們,【魔女】那神跡一般的魔法將教國人的步伐扼殺在了尤克特拉希爾的山腳下,但在邊境棲息,不願遷徙的人們依然時常和教國人的戍衛隊遭遇,依靠著山地的複雜,洛薩蘭人和教國人在這裡保持著一種神奇的均衡。
那些咆哮著噴著火焰與雷電的鋼鐵怪物們在這個地方並不能發揮出他們應有的效力,魔女的魔法燒光了這片大地上充盈著的的魔法能量,形成了一片縱貫洛薩蘭大陸的魔力真空,那些東西越是深入這片區域就越是弱小。
部落的戰士們和教國人的衛隊在這裡相遇時少不了便是一場不死不休廝殺,對於教國人來說尤克特拉希爾山脈的洛薩蘭戰士也許是他們最不想遇到的東西,一旦狹路相逢,除非他們能及時撤到營地里,否則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某一方死絕,鮮血染紅地面,那披著動物皮毛手裡握著粗製武器的人們似乎有著一種狂熱的精神,悍不畏死,哪怕斷手斷腳,也要將牙齒咬上教國人的脖子,密河戰爭的時期有些醫師就曾被俘虜咬傷了脖子致死,到了這裡更是這樣。
教國人為此在尤克特拉希爾傷亡尤其慘重,而同樣的,洛薩蘭人同樣也流了相當的血,神廟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扮演著醫館的作。
赫格爾在當祭司之前的職業就是醫師,後來傷者越來越多他也不得不專門收拾了間大殿用來做病房——想來光王也不會介意他的祭司用他的神殿來救他的子民。
少年眼睛獃獃的看著床頭的白布,手腕和額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最主要的傷在腿上,一隻腳掌缺了一半,解開一半的紗布上糊著慘烈的紅,骨頭茬子穿過腐敗的肉刺出來,腐臭味瀰漫在空氣里。
赫格爾皺了皺眉,嘆了口氣,蹲下來仔細翻弄著紗布,據說這傢伙一個人王掉了三個教國兵,回來的時候拖著一身的血,送來的時候一條命已經去大半,那老人正是這少年的爺爺,他的父親五年前死在了密河的戰場上,也無怪乎他對教國人的恨那麼濃。
「沒救了,等死吧。
」赫格爾放下手裡的東西瞟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取出一個瓶子調製著藥劑。
「毛還沒長齊就學那些神經病們去找教國人拚命,死了也是該的。
」「不,不是,不是……」少年突然掙紮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赫格爾,彷彿要辯駁什麼。
「喲,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呢」赫格爾將調好的液體傾倒在創口上,發出呲呲的聲音,升騰起白煙。
「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哀嚎起來,面容扭曲,顯然是受了極大的痛苦。
「再硬氣一個我看看?」赫格爾拿起工具開始清理創口「有這血五年前就該流了,這個時候去找人尋仇算他媽什麼事兒。
」說著頭轉向老人「我只能做到這了,回去準備喪事吧。
」「祭司,祭司……救救他吧,他才土七歲,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
」老人膝行到赫格爾面前抱著他的小腿。
「去年森家的孩子傷的比他還重啊?」「我說沒救了就是沒救了」赫格爾垂下眼睛看著老人「你跪我也沒用,這次清完後面接著感染,去年是去年,我已經沒有葯可用了……我是醫師,不是巫師,不能靠著念咒跳舞來治病,也不能憑空變出葯來,只要你能給我弄來葯,輝銀,霜枝,還是禹鹽,管他什麼都好,只要能調出一份的量,我就能治好他,可你能嗎?」說著也不待老人回答,便甩開他的手,向外面走去,抬起頭閉上眼睛,老人聲音他已經聽不清楚了,入眼的白布恍惚間化成了一幅幅的招魂幡,隨著阻風緩緩的飄動,那幡後面一道道凝視著他的目光讓他幾乎癲狂起來,他忽然有了一種衝動——放上一把大火,把這裡燒的王王凈凈,連灰燼都不留下。
他稍稍平復了心情,回到前殿的小房間里,阿蟬睡得正酣,他給壁爐里加了幾塊木柴,端了椅子,又從書架上抽了本圖冊,坐在壁爐前面一頁頁的翻起來。
……阿蟬猛的坐起來,天色已經整個黑了下來,小小的房間里並沒有點燈,只有壁爐還有些微弱的炭火。
祭司坐在壁爐邊,影子投在背後的牆壁上,整間房裡一片寂靜,她披了大衣起身來,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沒有做。
雖然鋪了地毯,阿蟬赤著腳走過去還是凍得直哆嗦,她扯了個小凳子坐下來,扔了幾塊木柴到火堆里,然後把腳放在火坑的沿上。
赫格爾半仰著頭眼睛眯著,喉嚨里時不時發出細小的鼾聲——祭司已經睡著了。
他手上壓著本書,借著昏暗的光,阿蟬依稀可以看見那上面的圖片:花白的石塊上綴著細碎的藍。
在她還是個小孩的時候赫格爾曾教她認過許多的藥物,禹鹽就是其中之一,那是岩族的特產,一種可以用來滅毒的葯。
那藍色的粉末撒在潰爛的傷口上,濺上幾粒火星便能引起劇烈的燃燒,用這東西的痛大概不亞於豁開傷口時的痛,劇烈的痛苦換來的是極佳的效果,這是最有效的滅毒藥,只需要一點點的禹鹽就可以處理極糟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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