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突然,電光火石之間,他們就已經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飲花立刻伸手將寂行拉到自己身邊,雙雙半蹲在地,寂行很快回過神,反過來換到外側擋住她。
兩人沒有說話,只從對方緊鎖的眉頭中讀出驚懼與深重的憂慮。
“唰”的一聲,車簾忽然被掀開。
兩人下意識向車廂門口看去,寂行回過頭時,順道將飲花結結實實擋在自己身後。
對方一臉茫然,直到看到車廂內壁上插著的一支箭,神情才逐漸變得驚恐起來。
車夫趕車只坐在一側,也正是這樣的偏差,使得箭矢只從自己耳旁擦過,快得讓他以為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原來並不是錯覺,車夫的腿開始不自覺地打起哆嗦。
寂行問:“看到是誰了嗎?”
他連連搖頭:“沒……沒有……”
寂行蹙眉,那麼,箭是從哪裡來的?
飲花小心翼翼地起身,緩緩掀開車窗帘子的一角,受到局限的視角里,並沒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人影。
她收回手回到原處,看著寂行搖了搖頭。
寂行沉默半晌,冷靜地開口:“有人要殺我。”
車夫聞言當即嚇得跌坐下來。
“殺你?你何曾有過仇家?”飲花不解道。
寂行看著她,也搖了搖頭。
他一個出家人,哪來的仇家?
他們的馬車在車隊的隊首,突然停下之後,後面的人便都被堵在了路上,隱隱聽見從後頭傳來的喊聲:“怎麼停了?”
箭是直直對著他來的,應該與其他人無關。
寂行快速反芻著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思索眼下要如何去做,很快做好決定。
他對已經縮到角落裡的車夫說:“莫怕,現在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請施主去後面那輛馬車上,告訴他們繼續往前走,剩下的我來辦。”
車夫正蜷縮在角落,等他說完緊了緊抱住自己的手,猶豫再叄還是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寂行說。
“什麼?”
寂行甚至沒有看飲花一眼,只對車夫叮囑道:“帶她走。”
還沒等車夫說什麼,飲花立刻開口:“你說什麼胡話!別聽他的!”
車夫沒了主意,慌張得說話也結巴起來:“那我……我到底……到底應該怎麼做?”
要怎麼做才能讓對方放棄殺他的想法,怎麼做才能避免正面的對抗,以讓其他人免遭牽連?
飲花快速想著各種法子,試圖在一團亂麻的思緒里理出一條最佳方法。
形勢緊迫,誰也不知道第二支冷箭會什麼時候放出來,寂行道:“現在我身邊最為危險,你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留在這裡。”
“你閉嘴。”
飲花第一次對他如此,把寂行說得懵了一下。
她卻似乎數落得很順口,沒覺得哪裡不對,腦中忽而靈光一現。
“現在,我們必須當寂行已經中箭了。”
車夫越發不懂,木木地“啊”了一聲。
飲花繼續道:“等我說開始,你就跑到後面的車上去,就說寂行師父中箭受傷了,流了很多血,已經暈過去了,必須表現得非常慌張害怕。”
“殺手在暗處,我們必須讓他們以為得手,他們才會放鬆警惕。”
“然後呢?”車夫問。
“接著你就說要趕緊去找大夫,”飲花說著一頓,問,“現在離最近的鎮子還有多遠?”
“不遠了!松風鎮就在前頭二十里路,半個多時辰就能到!”
“好,你要讓所有人都以為寂行命不久矣,加急趕路,路上我會一直告訴你們寂行病情加重的消息,而等到了鎮上,”飲花說,“寂行會死。”
車夫頓時瞪大了眼睛,隨後看向寂行。
後者凝了飲花半晌,說:“按她說的做。”
車夫猶豫片刻:“是。”
飲花補充:“為了讓這一切更逼真……”
寂行道:“車裡有紅漆。”
雖然中途停工,但為其準備的東西卻也保留了下來,就比如之後刷牆會用到的紅漆。除專門裝載物品的車駕之外,因著材料數量眾多,還有一些便分散放在了其他馬車上。
飲花與他相望,唇角淡淡勾起個笑,不過也沒有更多的時間能容她調笑一句,真是心有靈犀。
她從座位底下拖出一個桶來,打開蓋子,只見裡頭盛滿了赤色液體,這是由桐油和豬血調製而成,因而味道並不算好聞。
她快速將那支箭拔下來,抹上紅漆,又鞠了一捧在手裡,徑直抹到寂行胸口。
漆是涼的,她的手心卻燙得很,在心口的位置烙上熾焰般的熱度。
寂行任由她這麼做,忽然開口道:“可是箭對準的是我眉心。”
飲花:“……”
她動作一滯,旋即繼續又加了些上去,在那團赤色中心著重補了幾層。
邊做邊道:“一路陡折,帘子又一直沒拉開過,他們也可能只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朱漆順著胸膛往下淌出幾道長痕,飲花將漆桶蓋上放回原位,自己則席地而坐,硬硬的座椅木板硌著後背。
“再說了,只要你中箭就行了,管它是哪裡,”飲花拿乾淨的那隻手拍拍自己的腿,對寂行道,“快來呀。”
寂行噎住,但沒有多磨蹭,起身過去。
他在她身旁坐下,就好像中了箭之後身體滑落在地,飲花見他身子僵硬,索性伸手將他攬靠在自己懷中。
寂行猝不及防地倒下,幾乎是半躺在她懷裡,頓覺肢體怎麼擺放都不對。
飲花卻沒這個困擾。
她把箭頭握在手裡,對準著方才在寂行胸口做好偽裝的位置,拳頭虛虛搭在他的心口,看起來就像是寂行受了傷,而她握著箭不知如何是好。
車夫已經看呆了,只見那個行雲流水安排好一切的小佛主忽然瞥向他,說了句:“可以去了,切記,寂行中箭了。”
後頭又有問詢的聲音響起,車夫深深吸了口氣,一臉赴死的神色,猛地掀開車簾走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到後頭。
“不好了!寂行師父不知為何突然中箭了!似乎已經暈過去了!”
車夫心中的害怕不是演的,倒也將情緒把握得很到位。
而與此同時,由他駕駛的馬車車廂里,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是個女子,她在哭著叫一個名字:
“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