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雖色澤素雅,有萬古長青之意,更有歷朝歷代的君王將其作為傳國玉璽的原材,但在玉器里卻不是最適合日常佩戴的一種,因在民間傳言中,青玉有招致災禍的說法。
而許多人不知道的是,它也可是驅邪避凶的好東西。
寂行無法遠行千里,於是輾轉從陸均曄手中獲得此玉,又經七七四十九日的開壇誦經為其開光,才最後將它送到飲花手上。
那段時間寂行還對她萬分冷淡著,好容易得了件禮物,飲花想也不想就欣然收下,就這樣日日帶在身邊。
玉石養人,沾染上人氣后被磋磨得愈發溫潤。寂行觀察了一段時間,見她沒出什麼差錯,也就放心讓飲花繼續將玉帶在身上。
沒料到的是它居然會丟。
沉洵將其撿了去,但說到底他不算青玉之主,所得凶兆自然遠大過吉。
沉家起的一連串禍事無根無源,那究竟是從何來,究竟是否與這枚青玉有關?
飲花抱著這樣的疑慮,帶著沉洵重新做了一次觀落陰。
這次霧氣散去后,面前出現的亦是似曾相識的地點——沉家的屋舍,只不過飲花與沉洵是站在門口的路上,就好像中間並沒有多餘的繁複步驟,他們只是從廳堂往外挪了幾步。
但他們都知道,這是另一個世界,準確來說,是從前的世界。
明明是同一間屋子,此時所見卻一掃先前的沉沉死氣,世界之外的雨水沒有下到這裡,抬頭明晃晃,是一片艷陽天。
“爺爺!”
隨著一道清脆的喊聲,飲花的意識回籠。
沉洵說:“那是我的女兒。”
飲花稍頓,見那垂髫稚子正高高蹦起,揮手與正在修繕屋頂的爺爺打著招呼,不由道:“很可愛。”
“多謝。”
沉洵偏過臉,像以往收到旁人對女兒的誇獎時一樣,客套地回一句感謝。
飲花忽然覺得他這時有些不一樣。
“慢著點兒,別摔了。”
遠遠傳來女子輕聲的叮囑,飲花問:“那是尊夫人?”
“正是。”
飲花點點頭,繼續做一個旁觀的看客。
沉夫人是在繡花,中途不時分神來看一眼女兒的動向,沉母則在一旁擇菜,其樂融融的場面,卻不見“沉洵”。
直到“沉洵”從屋裡走出來,手中端著尚熱的茶水,飲花下意識側頭看了看身旁的這位。
沉洵笑了笑:“小佛主是不是也在想,我怎麼不去幫父親的忙。”
飲花沒有多言,她只是在想,這樣家人和樂的場面,很好很好。
不等沉洵多解釋,場景自己給出了回復。
“沉洵”將茶水遞給了母親妻子還有女兒,自己則仰頭朝屋頂上喊:“爹,我來幫你。”
說著他就準備去爬架好的梯子,沉父忙阻止他:“你身子骨弱,別來添亂!”
沉母等人看見,也急急放下手裡的活計,去把他拉回來。
“沉洵”無奈,只好跟著母親一起擇菜,預備做待會兒的午餐。
“我自小便是如此,”沉洵說,“什麼重活都做不了,他們總是照顧我。”
飲花不知如何寬慰,一時緘默不言。
眼前的一家人,還在幸福中忙忙碌碌,渾然不覺之後的危險。
但是他知道,她也知道,這是沉家最後和睦的景象了。
沉洵聽從飲花所說,心中一直想著家人接連去世的幾個場景,於是他們來到了這裡。
他父親出事的那天。
“還看嗎?”飲花問。
“嗯,沒有關係。”
沉洵輕輕牽了嘴角,唇色與臉色一樣,蒼白得毫無血色。
兩人就這樣靜靜看著他們,沉洵沒忍住走近,走到家人身邊。
他不能碰他們,伸手了也只是觸碰到一片虛空,當沉洵望著從女兒發間穿過的手發獃時,飲花告訴她:“除非先叫醒他們,讓他們意識到你的存在,否則永遠不能碰到的。”
良久,沉洵搖搖頭:“……不必了,這樣看著就好。”
日頭越發偏至中空,“沉洵”已經將菜洗凈備好。
女兒大聲喊道:“爺爺,好了嘛?爹爹要做菜啦!”
“快了,就好!”沉父也跟著喊話回道。
他沒騙人,沒過多久便收拾好修繕用的器具,順著斜斜的房頂往下走。
是這裡吧。
飲花轉過身,不忍地閉上眼。
隨著一聲疾呼,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緊接著庭院里亂起來,男女老幼的驚聲糅作一團亂麻,顯然都被嚇得不輕。
而沉洵,已經是第二次見到此情此景的沉洵,握緊了拳頭,欲上前的腳步方邁開,又收了回來。
他眼睛濕著,像被太陽晃了眼,問飲花:“還要看很久嗎?”
飲花有些不忍,默了默,開口:“才只是開始。”